房屋内没有任何人回应。
于斯谭侧着耳朵听了一刻,屋内连收拾行李的声音都没有。
他早就预料到宋清河昨天说的“相送”应该是有某种寓意的,奈何他对催眠梦境实在是不精通,唯有跟着这些场景一步步地随机应变。
正当于斯谭从裤兜里掏出手,打算先一步打开房门去里头一探究竟时,屋内突然间窜出一个人,头上还戴着一顶遮挡严实的黑帽子。
于斯谭小心地后退了一步,等那人三两步窜到自己跟前时伸手一掀,想看清楚他的模样,没成想,这人的帽檐下方仍然是一顶帽子,根本无法看清楚脸庞。
于斯谭心里一沉:看来是无法直接挑明身份的人,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严实的心思刻意隐藏着自己的身份。
来不及多想,于斯谭被那人拦腰抱了一把,生生从他的右侧转了个九十度的大弯放到左侧去,紧接着是一个豹扑,两人一同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
于斯谭小声嘟囔了一句,话音还未落,宋清河住的那处房屋已经陡然塌陷,整个房子呈三角状从中间断裂开来!
“清河!”
于斯谭顾不得身上支零破碎的土石,略微一拍便起身向那堆废墟跑去。
“回来!你现在连头发上都是泥!”
于斯谭听到这个声音回头一看,那人正缓缓从原地站起,显然是在同自己说话。
“你会说话?你既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愿意从刚才危险的境况中救下我,为什么却不肯坦诚相对呢?”
那人听罢于斯谭的话,似乎是早知道他要问这个,直接伸出食指晃了一晃,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自己真正的身份,至于我是谁,长什么模样,对你来说重要吗?”
那倒也是。
于斯谭心里默想了一刻,失落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开始徒手扒废墟内的砖石。
手指很快开始流血。
直到清晰的疼痛感传来时,于斯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
“上一个梦境因为疼痛感马上就击破了,为什么这一次……”
“那是因为,对方通过对你在第一重梦境里的观察,及时修补了梦境里的关键点。”
于斯谭抬眼一看,那个戴黑帽子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站到了身边,十分悠闲地观望着自己扒砖刨土的狼狈模样。
“那,这一次破解的关键点是什么?为什么我明明知道自己是身处梦境,却一直醒不过来呢?”
于斯谭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别着急,斯谭!这第二重梦境的关键点,自然是在你没有提前预想到的地方,如果你早有准备,对方不就白白布下这个局了吗?”
于斯谭点点头,从喉咙内轻叹了一口气,双手继续在废墟中飞快地寻找着。
突然,其中一处砖缝内透出一丝清澈的明光,看上去似乎是客厅里破掉的天花板上透出来的。
于斯谭神色一喜,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将那上面的碎石一一挖开,直到那些亮光蔓延到一张人脸大小,刚巧可以让他将脸埋进去找人。
“清河!清河!你有没有在下面?”
于斯谭提高嗓门喊了几声,仍然无人回应。
“这里明明就是客厅的位置,为什么清河还是没有出现?难道他真的被埋进那下面无法被人施救吗?”
于斯谭心里有些慌乱,不由得向旁边这人求援。
那人却并不着急,只伸出一根手指往那个明光处一指,沉声道:
“你仔细看下面!”
于斯谭再次将整个脸埋进去,瞪大眼睛看了半天。
下面的场景逐渐起了一些变化,那亮光好像是一面透明玻璃,玻璃这一面,是于斯谭和废墟,另外一面却是一间温暖、干净的厨房,似乎还有两个人在一起动手做饭。
于斯谭隔着玻璃,看到宋清河出现在画面中。
他伸手解下脖子上的围裙,贴心地系在面前那个长发姑娘的腰间,手指顺势在腰上停留了片刻。
看上去,应该是一对十分亲昵的恋人。
那姑娘缓缓回过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新鲜的西芹,笑嘻嘻地填进宋清河口中。
于斯谭心里一跳,撑在废墟上的手指不由得蓦然收紧,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次从指缝内渗了出来。
“斯谭,你不是早就知道她是谁吗?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大的感触?”
于斯谭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在说话,他顾不得理会,只定定地看着宋清河跟曦文从厨房内出来,一起依偎在沙发上聊天。
突然之间,两人之前待过的厨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是一场余震。
于斯谭心里一急,差点儿脱口而出“你们俩快出来啊!”,却亲眼看到曦文坐的那处沙发从中间生生断裂,随着地板上巨大的缝隙掉落下去。
宋清河飞快地上前拉住曦文的胳膊,整个上半身都匍匐在地面上,全然顾不得他自己身处的那块地面正在慢慢向上翘起,过不了几秒钟,他也会跟随曦文一起掉落进那处缝隙内。
于斯谭实在无法承受这种有心无力的煎熬,伸手捡起一块泥砖大力地砸向那面镜子,希望能来得及钻进去抓住宋清河。
“没用的,你去不了的,只能看着。”
那人懒懒地抬起眼看了下天空,不知道是在观察什么,一边随口跟于斯谭说了这句话。
于斯谭抹去脸上汹涌的水迹,不解地质问他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直在旁边观望着?为什么我只能看着他们俩掉下深渊却无法伸出手去?你看上去什么都懂,为什么却不曾缓解我一丝一毫的痛苦?”
于斯谭站起身死死盯着那人,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那人听罢于斯谭的话,头顶的帽子不由得垂了下来,沉默了许久。
于斯谭见他迟迟不肯答话,索性大着胆子直接走上去,再次掀开他那顶黑色渔夫帽。
里面赫然是一堆乱蓬蓬的扑棱蛾子,一个个湿漉漉的仿佛刚从茧房内爬出一般。
于斯谭吓了一跳,手指陡然松开那人的帽檐,转头朝一个方向没命地跑。
“斯谭,跟我来!”
于斯谭恍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没待他转过头看清楚这人的脸,手心便猛然一紧,被这人拉着朝前方以更快的速度奔去了。
“你是……”
于斯谭没来得及问出一句完整的话,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在失重感下猛然惊醒过来。
“斯谭,你怎么样?”
于斯谭紧紧闭着眼睛,再次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他慢慢睁开眼睛,是天和。
他的身后,还站着刚刚赶到这里的监库人,一身黑色雨衣,头上还戴着一顶浑黑的帽子。
“我……我竟然醒过来了……”
于斯谭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仍身处曦文的房间,保持着刚进来时被人用麻醉剂放倒的姿态。
他躺倒的位置正上方,是曦文房间内一个三角形的风铃,风铃里有一对儿恋人正甜蜜相望着。
看到这些,于斯谭明白自己这一次是真正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一边扶着天和的胳膊站起来,一边对监库人道:
“刘立文是不是已经把曦文带走了?”
“没有。是曦文跟他达成了一个交易,怕二叔醒来后问责,直接带着他逃走了。”
“交易?”
于斯谭眉间一皱,已经猜测到这件事跟宋清河有关。
“那曦文临走时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话嘛,倒是真的有……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会给你留话啊?”
监库人笑眯眯地望着于斯谭,一脸吃瓜表情,仿佛他自己又揣摩到了这几个人之间复杂的感情走向。
于斯谭看了一眼监库人身上湿漉漉的雨衣和头上还未来得及摘掉的黑色大檐帽,不禁想到了在梦中被他惊吓到的场景。
监库人看于斯谭盯着自己的雨衣看得出神,便解释道:
“我出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刚好又需要出门置办些东西,就直接把雨衣穿上了。结果还没出院子就看到曦文过来塞给我一张纸条,紧接着就听到天和正大声叫着你的名字呢,我出来一看,他拉着你的胳膊正拼命摇晃着你,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于斯谭低头看了下胳膊上被天和抓出的青痕,再看看监库人那副无辜的表情,不由得哭笑不得。
他拍了拍天和的肩膀,示意他先回去休息。
“监库人,你留下,把东西给我!”
监库人听罢,从怀里掏出那张小心留存的字条递到于斯谭手中。
“斯谭,明天白天如果你发现天色突然变暗,马上来清河家里找我。刘立文意在重获自由,但仍然惦记着月光石,贼心不改,你一定当心!”
于斯谭折起这张字条在手心里搓了一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斯谭,曦文这是……”
“没事儿,你该买什么东西,就先去买吧!记得带一些二叔最喜欢的手工面回来,明天照顾好他老人家!”
“好。那你呢?”
“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回得来,那就回了,如果回不来,你告诉二叔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