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场吴越之战,会稽氏族的处境,怕是会更加艰难呐!”
姒伯阳站在汾湖前,看着被血染成殷红色的汾湖水,低声自语。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吴越之战,之所以能大胜,当中侥幸颇多。
吴国朝野没想到,会稽氏族中竟会有一尊天神级数的存在,因此错误的低估了会稽氏族的力量。
若不然,姒伯阳根本没有机会,诛杀钱唐君于白沙河,斩杀屠奉于汾湖之畔,由此一举击溃吴军。
吴国若是知道姒伯阳的实力,就算依旧想要染指会稽之地,必定会慎之又慎,在有了万全准备之后,再向会稽下手。
正是基于吴国不知道会稽氏族,有天神级数的强人坐镇,姒伯阳才能在战时,接连占据上风先手,打吴国一个措手不及。
但凡事可一不可再,吴国这次确实措手不及,可在知道会稽氏族深浅后,吴国下一次出手,誓必会比现在棘手数倍不止。
“吴越……”
看着血红色的汾湖,姒伯阳已经想到了不久的将来,吴越之间第二次大战的爆发。
虽然在战前,姒伯阳曾喊出打出‘十年太平’的口号。可是吴越之间,能否真的有十年太平,就连姒伯阳心里都没有底。
毕竟,吴国绝不会眼看着一个强邻的崛起,而无动于衷。而越国要想壮大,吴国亦是他需要面对的,最大的那只拦路虎。
吴越之争,并非只是因为世仇,更多的还是由于吴越地域局限。使得他们要想更进一步发展壮大,就只能谋求吞并对方。
“不过,十年太平没有,三五年缓和期,还是有的。”
姒伯阳手掌摩挲着剑柄,暗自思量着。
说到底,吴国底子再厚实,可第二次吴越之战,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起来的。
不说其他,就是三苗、曲国等强大诸侯,便钳制住了吴国大部分的精力。
吴国不可能全然不顾三苗、曲国的威胁,将全部精力放在会稽氏族的身上,这不现实。
以吴国的底子,在兼顾三苗、曲国的压力后,再筹备一支强军,打第二次吴越之战,同样是需要时间的。
而这时间,就是会稽氏族的喘息之机!
“所以,会稽,会稽啊!”
姒伯阳眸光悠远:“乱世将至,秩序不存,”
“大乱之下,稍有不慎,就有倾覆之祸。如今的会稽,需要统一,如今的会稽氏族……需要一位,能带领他们强盛的国君。”
说实话,以当前形势来看,这国君之位,舍姒伯阳之外,几无人可担其重。
需知道,这一场大胜,乃是会稽氏族近些年,对外取得的最大胜利,其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经此一战,彻底确立了姒伯阳的威望。
若是连姒伯阳都没有一统会稽,开国建基的资格。会稽氏族还有谁,有资格称孤道寡,进身诸侯之位。
自姒伯阳上虞会战开始,再到攻伐诸暨氏,最后吴越之战,其间大战小战无数,这些都是姒伯阳的资历。
或许姒伯阳年纪太轻,在旁人眼中是劣势。但姒伯阳这些年征战在外,杀伐果断,却又让人不得不服。
大争之世,强者为尊,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的,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因此,在此时的会稽氏族中,姒伯阳说是众望所归,也不为过。
就是心机极深的甘籍,面对大势已成的姒伯阳,都不得不低头。
甘籍站在姒伯阳身旁,轻声道:“上君,我等氏族大胜吴人,大涨我等越人志气。”
“以某来看,上君何不趁着各部志气正高的时候,召各方首领集会,筹谋开国事宜?”
姒伯阳似踌躇了一下,道:“开国么?”
“是啊,”
甘籍拱手道:“上君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白沙河一战,汾湖之畔一战,无不打出了咱越人的悍勇。”
“如今吴人大败,上君居功甚伟。”
甘籍慢悠悠道:“以此功绩,若要开国,谁敢阻拦,谁能阻拦?”
姒伯阳神色平静,道:“话不能这么说,居功而不骄,方能进退有度,有始有终。”
“何况,身为会稽氏族的一员,为吴越之战出一份力,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就是不为国君之位,难道我就不能出一份力了?”
“某家,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甘籍沉声道:“只是,上君为我会稽氏族,不世出的豪杰人物,是我会稽三万年以降,成就最大的一位氏族首领。”
“似上君这等出众的人物,当然应该站在更高的位置,如此才能施展自身才华,惠及更多的越人。”
“哦?”
姒伯阳哑然失笑,道:“甘首,如此赞誉,伯阳受之有愧啊!”
甘籍低头,道:“上君太过谦虚了,您在这一战中的表现,各部首领都看在眼里,您绝对当得起这般赞誉。”
就在这时,各部首领联袂而来,直接单膝跪地,拱手道:“我等,请上君建国开基,再立越国社稷。”
“我等请上君建国开基,再立越国社稷!!”
与各部首领一般,甘籍伏身跪地。周遭将士见状,也纷纷跪下。
数以万计的氏族大军,齐声呼喝,声潮震天:“我等,请上君建国开基,再立越国社稷!!”
轰隆隆!!
数十万人声势何其浩大,恐怖之极的气机,猛然怒放,一时间天地生变,激起风雷。
这一刻的姒伯阳,就是绝对的中心,万众瞩目,无不归心。
“……”
姒伯阳站在汾湖之畔,放眼望去,数十万甲跪伏。环顾四周,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意味。
何为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这就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早在攻破诸暨城的时候,这些氏族首领就曾向姒伯阳劝进。
只是姒伯阳那时,虽接受共主之位,却没有直接立国。而是一心备战,应对吴军。
如今大敌已去,开国之事自然而然,就被众人提上日程,姒伯阳对此毫不意外。
只是,开国建基,何等之严肃,何等之神圣,又是何等之庄重,谁敢草率为之。
须知,一国之重,超乎想象。
若想承载一国之重,必要有非凡之器量。不然自身器量不足,只会被一国之重,生生的压死。
故曰:礼不可废!
开国之事,就算不似天子禅让,三请三辞。也要准备诸般礼器,祭祀上天,引动天命,在帝丘天子那里名录诸侯之册。
由此,得到天子敕封,人道气运垂青,凝聚国运,立下天柱,才是算是真正的开国,福泽万民。
没有以上步骤,就自立为君,称孤道寡者。非但无法凝聚国运,立不得天柱,更不入天下主流之列,自绝于九州人道。
那些所谓的蛮人,就是这么来的。不聚国运,不立天柱,不入主流,处处惹人白眼,在九州正朔面前,几如牲畜一般待遇。
姒伯阳面向众人,道:“伯阳,何德何能,竟得诸位拥护,称孤道寡啊!”
“既然诸位不嫌伯阳粗鄙,愿奉伯阳为君,伯阳虽诚惶诚恐,却也愿担一国之重,为我百万越人谋福祉。”
轰——
姒伯阳这话一出,整个汾湖之畔,数十万人几乎沸腾。
甘籍率先开口,高声喊道:“大越万年!”
有着甘籍作为榜样,各部首领心领神会。
随后,在各部首领的带领下,高呼:“大越万年,万年,万万年!!”
“大越万年,万年,万万年,大越……万万年!!”
——————
就在会稽氏族,一起高呼‘万年’的时候。
距离汾湖之畔,不远的一处断崖上,几名黑衣人站在崖上,默然的看着这一幕。
这些黑衣人面上带着冰魄面具,犹如魂灵,丝丝寒气缠绕周身,只要人已接近,就会感到一股寒意。
“哼……废物……”一名黑衣人,哼道:“八万精锐,四万舟师,就这么完了,全都完了!”
“是啊,全都完了,”
另一名黑衣人,叹气道:“足足十二万兵马,在会稽连点浪花都没掀起来,上君若是知道这噩耗,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可是十二万大军,就这么没了,咱们吴国就是再家大业大,也伤了元气。”
“……”
听到这黑衣人如此说,几名黑衣面面相觑,倒也无话可说。
事实就是如此,以吴国的实力,按理说应该一面倒的,压着会稽氏族打才对。
谁会想到,会稽氏族出了个姒伯阳,竟然让吴国吃了这么大的亏。
尤其是刚才,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国家,号称无敌的战师,被姒伯阳一战而没,心头滋味可想而知。
而且,不只是那十二万吴国儿郎,就连吴国左将军屠奉、吴国公子钱唐君,这两位大人物都葬身于此。
亲眼目睹会稽氏族的实力,这让这些黑衣人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天神,谁会想到,那人……竟会是天神!”一位黑衣人愣了许久,这才低声念叨了一句。
一众黑衣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们出身吴国宫廷,是吴国国君身旁的近侍,所见的都是吴国最顶尖的存在。
毕竟,吴国宫廷之内,往来无白丁。这些黑衣的眼光,早就被养的极高,一般的地祇中人,实在难入他们的眼。
可是天神与地祇是不一样的,一尊实力强悍的天神,已然可以影响到吴越两方的角力。
虽然,吴国并非没有天神,但那几位天神,都是吴国真正的擎天之柱,每一位都有需要镇压的紧要之地,不能轻易离开。
一旦没有天神镇压,顷刻之间就有大祸。
天神级数的力量,对于一些中小诸侯国而言,委实过于恐怖。顶尖天神甚至能一神灭一国,实力之强悍可想而知。
因此,就是不考虑其他天神的制衡,天神们想要动一动,也要慎之又慎。万一引起周边连锁反应,就是一场国战的爆发。
所以,达到天神级数的姒伯阳,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国战略层次的力量,能影响到一国战略的走向。
一位黑衣迟疑了一下,道:“越人有天神坐镇,左将军与钱唐君败的不冤,上君收到奏报之后,应该能宽宥那二位。”
“唉……”
几位黑衣人相视无言,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就是能宽宥那二位,但咱们带回这么一个噩耗,说不得要被迁怒。”
“迁怒么……”众人都知道,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左将军与钱唐君损兵折将,虽说是有天神级数出手,当中也是情有可原。
但情有可原归情有可原,终究是意难平。
“罢了,罢了,”
一位黑衣人叹了口气。道:“咱们的差事,已经完成差不多了。还是立即回返吴国,将具体情况,上呈上君,由上君定夺。”
“会稽氏族出了一位天神,这当中的事,不是咱们可以掺合的了。”
“嗯……“
众黑衣最后看了一眼汾湖之畔,将数十万越人高呼‘万年’的一幕,深深的刻进心里。
由于脸上带着冰魄面具,众黑衣也不知道,他们自己是何神情,但眼神中的那一抹复杂,还是极其明显的。
一位天神级的强人,足以改变吴越之间的态势。哪怕吴越实力对比,依旧是越地处于劣势。
可有没有天神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有没有主动权。
如果越人没有天神,吴国对付越地,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需有太大的顾虑。
可是有着姒伯阳的存在,吴国对越地的忌惮,必然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不能再无所顾忌了。
“吴越之战,这只是个开头,吞越……对上君来说,势在必行,莫说折损十几万兵马,就是折损百万大军。”
一位黑衣淡淡道:“也不能打消上君吞越之心,我等大可拭目以待,少则二三年,多则五六年,就会开始下一场吴越之战。”
“下一次吴越之战,对那位天神有了防备,再想像这次一样,以大欺小,就要看我吴国那几位,同不同意了。”
几位黑衣默默转过身,身形一闪,就下了断崖,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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