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常德庆这日,治好了陆凤陽之後,作辞出来,心中甚是高兴。
暗想:“这番练气派人的错处,给我拿了!哈哈,你们练气派人,常自夸义侠,能救困扶危,不侵害良善,却用梅花针打死伤这么多农民,平,浏两县人相争水陆码头,与你们当剑客的,有何关系?”
“无知农民,又岂是你们当剑客的对手?一霎时,教无辜农民竟死伤几百,问心如何能安?道理如何能说得过去?但不知这事,是哪一个没天良人干出来的?我且把这人查明出来,再由师父出头,邀请江湖上豪杰,评评这个道理。”
常德庆走到金家河,装作叫化的,挨家窥探。
只听得家家户户谈论的,都是说万二呆子,倒有一个这么英雄的义子,能替我们平江人争气。
我们这回,本来已是输的不可救药了,亏得这义拾儿来找万二呆子,不知他使的甚麽神通,只见他将衣一掳,两手一扬,那些浏陽蛮子,自会一个一个的纷纷倒地,听说罗队长已亲到万二呆子家,看这义拾儿去了。
常德庆听一般人的言语,大都如此。
正想去万二呆子家,看这义拾儿究是怎么一个人物?
忽见迎面来了一大群的人,走前面的,是几个壮健的农民,中间一个体格魁梧,气象英武的汉子,年纪约在五十以外,右手挽一个丰采韶秀,态度雍容的美少年。
边走边说笑,很露出得意的神气。
后面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也是农民模样,相貌慈祥和蔼,一望就知道是个很老实的人,笑容满面的,和最后几个壮健农民说话。
常德庆做个全不在意的,立在旁边,心里已料定那五十多岁的汉子,必定是一般人口里说的什么罗队长,美少年必就是使用梅花针的人,这老头不待说,是万二呆子了。
立在旁边,等一群人走过,即回身缓缓的跟上,不一会,跟到一所庄院,一群人都进庄院去了。
常德庆看那庄院的形势不小,约莫有七八十间房屋,四周树木丛密,团团围住,和一座木城相似。
进庄门的一条道路,用小石子铺上,两旁并排栽数十棵伞扒一般的桧树,倒很是一个富厚人家的气派。
常德庆心想:“这么一个书生模样的美少年,倒看不出他有这么狠毒的心肠!看他的气度颜色,不必打听就可断定是昆仑练气派的弟子!不过,我曾听得师傅说,吕宣良乎生只有两个徒弟,年纪都有六七十岁了,吕宣良并不许他的徒弟再收徒弟,这小子决不是他这一派的弟子,我何不趁此去试试这小子的本领,看是怎样?”
想到这,即一偏一点的,向庄门走去。
才挨进庄门,便见义拾儿在前,罗队长在后,满面堆欢的迎了出来。
义拾儿朝常德庆拱拱手,开口说道:“小弟虽是肉眼,却能认出老哥是个非常人物!请不必再以假面目相向,小弟今日借花献佛,敬邀老哥进里面,痛饮三杯!”
常德庆见义拾儿这般举动,心中老大吃了一惊!
正待再装出不承认的样子,那罗队长也走过来一揖到地的说道:“我本是一个俗子,不识英雄!承杨公子指示,才得拜识山斗!倘蒙不嫌简陋,请进去胡乱饮几杯薄酒。”
常德庆知道再隐瞒不住,不进去,倒显得胆怯!
得也拱了拱手道:“知道两位在赵家坪,替平江人建了大功,将浏陽的小百姓,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浏陽那些该死的小百姓,不知回避,应得受这般惨劫,死的不齿!我特地前来贺喜,也正想讨一杯喜酒喝喝!”
说完,进了庄门。
杨,罗二人让常德庆踱进厅堂,堂上已一字摆好了两桌筵席,罗传贤推常德庆首座。
常德庆指杨天池哈哈笑道:“他才是应当首座的!我有何德何能,敢当这般敬意?刚听老兄称呼他杨公子,他尊姓杨,我是知道了,还没请教台南,是怎生个称呼?”
杨天池听了常德庆这种轻慢的话音,和见了这种疏狂的态度,心里很有些纳闷,不知常德庆是种什么来意。
在路上遇见常德庆的时候,虽曾看出是一个有本领人乔装的样子,却想不到是和昆仑练气派有宿怨,特来寻仇的。
只因杨天池在清风观,年数虽不算少,但从不曾听自己师父,说过与崆峒派有嫌怨的话。
并且崆峒派的董碌堂,败于吕宣良之手,在崆峒派人,以为是莫大之耻辱,而在昆仑派中人,并不当作一回事。
吕宣良救桂武夫妇出来,鹰翅拂伤了甘二嫒姆,甘瘤子更以为是有意来欺侮崆峒派人。
但是在昆仑派人,也没人将这事放在心上。
所以杨天池绝末想到常德庆,是存心来和自己作对的!
既是没想到这一层,便以为常德庆的轻慢疏狂,是其本性,江湖上有本领的人,性情古怪的很多,不足为奇。
当下仍是很客气的,直说了自己的姓名,和这番助阵的原由。
并表明自己因没有杀人的心思,才用梅花针。
原只打算使浏陽队里,略略受点儿轻微的伤,不料自己这边的人,得胜就反攻起来,一些儿不肯放松,及至自己去抢锣来打,已是死伤的不少了!
常德庆听了,又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这只能怪浏陽人,人不中用!杨公子一时高兴,和他们开开玩笑,他们就承当不起!而且死伤的数百人,至今还没一个知道是受了公子爷的恩惠呢!”
杨天池一听常德庆这般言语,估料足想来替浏陽人打不平的,登时脸上气变了颜色,答道:“你是哪里来的?怎这般不识抬举!你公子爷便杀死几百人,与你何干?由得你当面抢白我!你姓什么?你有本领,替浏陽人打不平,尽避使出来,你公子爷惧怯你,也不算好汉!”
常德庆并不生气,仍是笑嘻嘻的,把头点了两点说道:“了不得?好大的口气!鲍子爷心里想杀人,莫说几百个,便是几千几万,也只怪那些人命短!鲍子爷又不曾杀我,自然与我无干!我是一个当乞丐的人,怎敢说替浏陽人打不平,在公子爷面前使本领?公子莫怪!乞丐哪有姓名?更如何识得公子爷的抬举?”
罗传贤见二人说翻了睑,心里也有些恨这叫化,竟像是有意欺侮杨天池,专说些挖苦讥嘲的话。
虽曾听杨天池说这叫化,是有本领人乔装的。
但看了这形容枯槁,肢体不全的样子,并不大相信杨天池没看走眼。
以故同杨天池出来迎接的时候,直说出自己不认识,因杨公子是这么说,才肯出来迎接的意思来。
此时见杨天池发怒,也正色向常德庆道:“彼此都是初会,大家不嫌弃,客客气气的,也算是朋友结交一场。”
常德庆不待罗传贤说下去,已双手抱拳,打了一拱道:“领教,领教!改日再见!”
说时一转眼,便不见这叫化的影子了。
罗传贤吃了一惊,忙回头向杨天池问:“怎么回事?”
只见杨天池横眉怒目的,同堂下大喝一声道:“贼丐休得无礼!且睁眼看清我杨某是何等人,再来捣鬼!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用不着不认真较量,你若真要替浏陽人打不平,须得光明正大的,同上赵家坪去!”
杨天池喝声才毕,就听得那叫化的声音答道:“好的,我也明人不做暗事,案日之内,我邀集江湖豪杰,约期和你说话!我姓常,名德庆。”
说到这里,音响寂然。
把罗传贤,惊得呆了半晌,才问杨天他道:“这叫化不是个鬼怪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他的影子,却又听得他的声音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