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香辰原本就没想重伤慧明,听到智贤禅师的呼声,便收了架势。
老禅师已是古稀之年,眉毛胡须都已花白,由两个小和尚左右搀扶着,出了小报恩寺的寺门。
“步观主,最近身体可好?”智贤禅师双手合十,深施一礼,缓缓说道。
步香辰赶忙还礼道:“承蒙老禅师惦记,贫道感激万分。”
“善哉,善哉。”智贤禅师笑眯眯地说道:“贫僧听闻,步观主以一己之力,斗败瘟不正,解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步香辰一声苦笑,无奈地说道:“代价惨重,不堪回首。”
“步观主,贫僧这里给你赔不是了。”智贤禅师说着,一躬到地。
“老禅师,折煞我也。”步香辰赶忙去搀扶智贤禅师。
智贤禅师抬起头,一脸愧意地说道:“贫僧教徒无方,对徒儿疏于管教,这才让那慧聪惹下这般塌天大祸。”
步香辰淡淡地说道:“老禅师也不必自责,只需将那个落枫观的叛徒交了出来,从今以后,落枫观与小报恩寺各不相扰。”
智贤禅师对身边的小和尚说道:“快去,将两位小施主带到此处来。”
“遵命,师祖。”小和尚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片刻之后,两个小和尚抬着一只藤椅,来到此处,藤椅之上坐得非是旁人,正是寇仙芝,她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一条腿被绷带和木板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她的旁边,飘着陈休想的魂魄。
寇岭一眼望见女儿,登时看直了眼睛,将手中大刀往地上一丢,扑过来,一把将寇仙芝揽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说道:“女儿,可吓死爹爹了,爹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爹爹已经做好了与那慧聪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你的脚,怎么回事?”
智贤禅师对着寇岭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寇头目,令爱的脚,贫僧已经替她悉心处理过了,只要治愈得当,不会留下残疾的。”
“多谢老禅师。”寇岭躬身谢道。
陈休想一眼望见步香辰,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垂泪道:“师父啊,这一次,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茶儿,你受苦了。”步香辰一脸怜爱地说道。
寇岭走到步香辰的身边,对着智贤禅师说道:“老禅师,请您交出那个慧聪,我要替我宝贝女儿报仇。”
步香辰跟着说道:“老禅师,这一次,慧聪放出了瘟不正,导致望舒县上百人死于非命,这些冤死的亡魂,贫道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步观主,借一步说话,如何?”智贤禅师眼中写满了哀求。
“好。”步香辰随老和尚来到了小报恩寺的寺门前的凉亭之中,小和尚捧来两只蒲团,智贤与步香辰对面而坐。
“步观主,贫僧知道你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段道长的离世,观主应该是很难过吧。”智贤禅师字斟句酌地说道。
“悲痛欲绝。”步香辰缓缓地说道:“老禅师,贫道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何事?”智贤问道。
“当初,您为何会将祖人山收到自己的门下?”步香辰问道:“目的何在?”
“步观主是明白人,贫僧也就不隐瞒了。”智贤开口说道:“当初,贫僧十分好奇偌大的一座落枫观如何这般快速地衰落,将聪儿招至门下,也是要瞧一瞧,落枫观到底是如何衰败的。”
步香辰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从那个烂人的身上,老禅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论?”
智贤缓缓说道:“人啊,天性好斗,若是当家人英明果断,合理分配手中的资源,手下的人就会一致对外,开疆拓土;若是当家人松懈慵懒,手中的资源分配不当,手下的人就会窝里斗,自相残杀。”
步香辰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如此说来,祖人山来到您的门下,所作所为真的没有损害小报恩寺的利益。搞垮了落枫观,慧聪法师就会成为小报恩寺的功臣。”
“横看成岭侧成峰。”智贤说道:“你眼中的恶人,在他的圈子中,也许就是英雄。”
“唯利是图,到头来,基本的是非曲直都会被泯灭。”步香辰怒道。
“步观主,今日之事,贫僧如何做,你才能收手?”智贤禅师问道。
“交出祖人山。”步香辰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个恐怕不行。”智贤禅师一脸为难地说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贫僧交出了慧聪,小报恩寺几十年来聚集的人气,只怕会土崩瓦解,那将是小报恩寺由盛转衰的开始。贫僧万万不能答应步观主这个请求。”
“那样的话,休怪贫道无理了。”步香辰起身,便要往小报恩寺的院内闯。
“且慢,步观主,休要着急,听贫僧将话说完。”智贤一把拽住了老道的袖子。
“老禅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步香辰问道。
“贫僧出一个方案,步观主听一听,是否可行?”智贤一脸笑容地说道。
“禅师想出的什么方案?说来听听。”步香辰转回身,好奇地问道。
智贤禅师一声长叹,缓缓说道:“慧聪闯下了这番祸事,终究要有人站出来负责,有道是——教不严师之惰,我这个做师父的,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罪责。若是将慧聪交给你,他的下场必定凄惨无比,若是不将他交出来,步道长不会善罢甘休。小报恩寺的门前汇聚了几千的兵马,一旦兵戎相见,免不了生灵涂炭,到头来,又是一份罪孽。步观主,您瞧这样行不行。一命换一命,老僧将自己这条性命送与你,你可否放慧聪一条生路?”
“这个……”步香辰听闻此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想:“不愧是久历世事的老江湖,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厉害,自己若是凭实力攻破小报恩寺,捉住害死师弟的祖人山,望舒县百姓口耳相传的乃是步香辰的美名。若是在自己的逼迫之下,智贤禅师丢了性命,望舒县的百姓又会怎么说呢?”
想到此处,步香辰急忙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禅师,此事乃是那祖人山一人的罪孽,与您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智贤听步香辰这样说,反问道:“如此说来,步观主愿意退兵吗?”
“这个……”步香辰忽然间发现,自己竟然陷入到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所措。
智贤禅师察言观色,得出了步香辰不会轻易退兵的结论。于是乎,他招招手,将自己的徒弟慧明唤到了面前。
“师父,唤徒儿何事?”慧明毕恭毕敬地问道。
智贤拉住慧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创立一个传世的门派,不是靠一两代人就可以完成的。为师老了,已经不能再帮你做什么了,从今以后,小报恩寺就交到你的手中,一切以大局为重,有两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为师。”
“师父,你老人家要做什么?”慧明越听越是心凉,师父说的话,句句好似临终之言。
智贤禅师继续说道:“第一,不要与落枫观为仇,第二,不要难为慧聪。你能做到吗?”
“师父,您到底要做什么?”慧明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能答应为师吗?”智贤禅师一脸严肃地问道。
“能,徒儿能做到。”慧明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很好。”智贤欣慰地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手腕上撸下一串念珠,戴在徒弟的手上,缓缓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徒儿,保重。”说罢,将一粒淡黄色的药丸,吞入自己的口中,之后,微微垂下了头,面色安详,好似进入了梦乡一般。
“师父。”慧明颤抖着手指去探智贤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又去摸他的脉搏,停止了跳动。
“师兄,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了?”站在不远处的慧灵发现情况不对,高声问道。
慧明抬起头,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地说道:“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圆寂了。”
“什么?”慧灵大惊,飞奔过来,确认智贤真的离世之后,顿足捶胸,指着步香辰的鼻子,破口大骂:“贼老道,都是你逼死了我的师父,今日,我跟你拼了。”说罢,就要动手。
“师弟,不可造次。”慧明强忍悲痛,制止道:“师父临终有言,不可与落枫观为仇,难道说,你想违背师父的遗愿吗?”
“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哎……”慧灵原地转了三圈,忍不住跺脚道:“哎……气煞我也。”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小报恩寺。
步香辰立在原地,思量再三,无奈地摇摇头,转回身,黯然离去。
四千条狗,几百狼兵,骸骨陵的一千骷髅兵,胭脂林的两千藤甲兵陆陆续续撤离了小报恩寺。
三日之后,正晌午时,小报恩寺的僧众在寺院的院中,架起一堆柴火,将智贤禅师的遗体摆放在上面。小和尚泼上煤油,点燃一团火焰。熊熊大火中,寺中僧众身披袈裟,庄严肃穆,为老禅师诵《弥陀经》,大火足足燃烧了两个多时辰,待法事结束之后,慧明捧着骨灰坛,为师父收敛骨灰,却从黑色的灰烬之中,发现了一颗红灿灿,亮晶晶的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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