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县的县太爷,坐在太师椅上,听手下的师爷滔滔不绝。
“老爷!”师爷说道:“白天的时候,周财主派手下人送来五百两银子。”
“为了他儿子的案子?”县太爷问道。
“正是。”师爷答道。
“你如何应答?”县太爷不动声色地问道。
“老爷不发话,小的如何敢收。”师爷说道:“他的儿子,将刘记当铺家的儿子打成重伤,现在关在县衙大牢中,想花五百两银子了结此事,只怕有些便宜。”
“你记住一个字——拖。”县太爷说道:“拖的越久越好。”
“老爷高见。”师爷吹捧道。
“老爷,今日,那个姓李的穷酸秀才又寄来一封书信,希望老爷拨款,开一间义学。”师爷双手捧着,送到县太爷的面前。
县太爷看也不看,将信丢到一边,不屑地说道:“这个穷酸书生,哪里是为了穷苦百姓着想,只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吃饭的营生而已。”
“老爷,这已经是他的第六封信了。”师爷说道:“若是您总不回应,他将书信寄到别处,只怕对您的影响不好。”
“借他十个胆子。”县太爷有些恼火,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这样吧,城南前川胡同不是有间闲置的民宅嘛,拨给他开间学堂。”
“老爷,那间宅子三年前发生过命案,死了两个人,是一间不折不扣的凶宅。”师爷吞吞吐吐地说道:“在那里开学堂,只怕有些不妥吧。”
“正因为是间凶宅,才适合用来做义学,每一日,进进出出的都是十来岁的童男子,阳气旺盛,久而久之,那个宅子的风水就会改善。”县太爷说道。
“老爷,这样做,会不会激起那个穷秀才的怨恨?”师爷问道。
“他以为自己是谁?国子监虽好,他去得了嘛?他要一间挡风遮雨的宅子,开办义学,若真是诚心诚意,在他的家中也可以开馆授徒,偏偏要给本官写什么信,分明就是沽名钓誉,想搏个美名。”县太爷不屑地说道。
“老爷明鉴。”师爷不敢再说,他低着头,翻了翻手中的记事本,开口说道:“老爷,下午的时候,您的妹夫来了,说城南运河上的那座桥,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县太爷警觉起来。
“河面上,撑船的那些船夫,汇聚在施工处,不让工匠做工。”师爷说道。
“这座桥,乃是本官在这个地方,最大的功绩,桥梁建成之后,运河两岸的百姓再不用撑船过河了。”县太爷说道。
“这座桥若是建成了,那些靠摆渡为生的船夫,也就丢了饭碗。”师爷说道。
“这个事情,本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你去告诉他,只给他六个月时间,六个月,交不上工程,晚一日,扣五十两银子的工钱。若是他摆不平拿钱船夫,本官就换别人去做,我的内弟找了我好几次,想要接这个活计,我都没有答应。”
“遵命。”师爷答道:“一切照老爷的意思。”
就在此时,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后宅的小丫鬟,跪倒在地,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夫人出事了。”
“什么事情?”县太爷问道。
“夫人好像是中了邪一般,满嘴的胡言乱语。”小丫鬟颤抖着声音说道。
“混账,什么叫胡言乱语?”县太爷怒道。
“您,您还是自己去后宅瞧一瞧吧。”小丫鬟小声地说道。
县太爷觉得事情不妙,站起身,直奔后宅,一进屋,大吃一惊,只见满地的狼藉,自己的夫人披散着头发,光着上身,坐在地上,痴痴地讪笑。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县太爷问道。
妇人瞧见自己的丈夫,大喜,从地上爬起来,奔到县太爷的面前,一把搂着他的脖子,痴痴地笑道:“之秋,你终于来了,我不想再住在这座县衙了,我不再想见到那个狗官了,你带我走吧,带我去城隍庙,带我去咱们风流快活的那间宅子,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给你生儿育女如何?你带我走吧。”
县太爷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一个耳光,将夫人打倒在地。对身边的丫鬟说道:“把她绑了,关到柴房中。”
潜伏在房顶之上的曲阳与赵半衣对视一眼,老狐狸小声地说道:“大师哥这样做,真的稳妥嘛?”
赵半衣翻个白眼,嘴里说道:“我怎会知道?”
县太爷气得面如死灰,回到前堂,背着手,在屋中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这个该死的周之秋,我的女人你要敢动。”
“去把师爷唤来。”县太爷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是,老爷。”丫鬟答应一声,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带着师爷回到了屋中。
“老爷,有什么吩咐?”师爷躬身施礼道。
“若是有人能帮本官整倒了周之秋,本官会替这个人谋个前程。”县太爷不动声色地说道。
“小的明白了。”师爷一脸献媚地说道。
第二日,师爷找到了县衙的捕头,对他说道:“听人说,你上了年纪,不想再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
捕头听闻此言,跪倒在地,哀求道:“先生,您替我在大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吧,让我去大牢做个牢头。您的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这个事情,不好办啊!”师爷一脸的为难。
当日下午,捕头送来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对师爷陪笑道:“您替小人美言几句吧。”
师爷收下了银票,对捕头说道:“我看那城隍庙的周之秋,十分地不顺眼。你想办法,帮我整倒他,你当牢头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捕头一脸献媚地说道。
第二日,捕头去了望舒县第二大的赌——场,找到掌柜的。
掌柜的瞧见捕头,笑脸相迎,从袖中摸出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双手奉上,献媚道:“大哥,有日子没来兄弟的场子了,怎么今日得闲?”
捕头将银票收入怀中,环视场内一周,冷笑道:“兄弟,你这里,买卖冷清啊!”
掌柜的一声叹息,对捕头说道:“大哥,让您见笑了,兄弟无能,干不过隔壁的那个场子,生意被他抢走了大半。打还打不过,只能忍着。”
捕头不动声色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扫一下他的场子?”
掌柜的眼前一亮,一脸惊喜地问道:“大哥,您的话,可是当真?”
捕头用手揉搓着自己的下巴,却不应声。
掌柜的会意,从账房取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塞进捕头的手中,一脸献媚地说道:“大哥,帮帮忙吧。”
捕头收下银票,小声地对掌柜说道:“城隍庙的周之秋得罪了我,你帮我整倒他,我出手封了隔壁的场子。”
“多谢大哥,这件事交给兄弟吧。”掌柜一脸献媚地说道。
当日下午,掌柜的唤了一个常在场子耍——钱的地痞,沉着脸,对他说道:“张三,你欠我的二十两银子,何日归还?”
张三跪倒在地,一脸哀求道:“大爷,再宽限一些时日吧。”
“再宽限一些时日,你就能还上吗?”掌柜冷笑道。
“这个……”张三一时无语。
“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吧。”掌柜的在张三耳边低语一阵,最后说道:“做成了这件事,你欠我的度债一笔勾销,我再给你五两银子。”
“多谢大爷。”张三一脸献媚地说道。
张三回到家,跪倒在爹爹的面前,哭诉道:“爹爹救我,爹爹救我,我欠了人家的二十两银子,三日之内还不上,人家要切了我的大腿。”
张父又气又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二十两银子,就是把你爹爹卖了,也凑不出这些银子。”
张三凑到爹爹的耳边,小声说道:“爹爹,你如此这般,就能救儿子于水火。”
“这样做,爹爹不会下地狱吗?”张父忧心忡忡地说道。
“难不成,您老人家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人家切了大腿?”张三垂泪道。
“罢了,罢了。”张父一声叹息,开口说道:“无债不父子,当爹的,便把这张脸豁出去了。”
“你真是儿子的好爹爹。”张三一脸献媚地说道。
第二日,张父穿戴整齐,去了城隍庙,请了一炷香,在大殿的神像面前,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叨叨:“城隍爷,宽恕小的吧,小的这样做也是为了儿子。”
说罢,站起身,走到大殿的柱子前,解开裤子,开始撒尿。
香客们大惊,守香案的两个小道士见状,赶忙上前阻拦。
张父一转身,射了两个小道士一身尿。
两个小道士大怒,与张父争执起来,张父动手就打,小道士没什么涵养,开始反击。两个小道士合力,将张父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张父不服,嘴里将两个小道士的十八辈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
两个小道士终究是年轻,按耐不住,动手将张父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合力架着他,丢出了城隍庙的大门。
当日下午,城隍庙的门外,来了一群泼皮无赖,约莫二十多人,个个披麻戴孝,两个泼皮抬着一只担架,上面躺在张父的尸体,一群人堵住城隍庙的大门,杀猪般的哭嚎。
片刻之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便将城隍庙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三头上顶着一块白布,哭喊道:“城隍庙的道士无法无天,我爹爹上午来上香,竟然被他们的道士活活打死,还有没有王法?”
张三身后的一群无赖,跟着起哄拉着长声喊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开始时,宫长安出来平息事态,无赖们根本不买他的帐。
叶文青出来,开口说了几句,被无赖们啐了一脸口水。
最终,小道士将此事禀报了周之秋,周庙主走出大门,无赖们这才安静下来。
周之秋蹲在担架的面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发现这个老者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绳子勒痕,因此,得出结论,这个老者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与小道士的拳脚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周之秋抬起头,将眼前的一众泼皮无赖逐一打量一番,心中盘算着:这群人到底是黄如英派来的,还是静安堂的那群人派来的。
张三指着周之秋的鼻子,大声呵斥道:“姓周的,你手下的小道士将我的爹爹活活打死,这笔帐,你想怎么算?”
周之秋反问道:“你想怎么算?”
“三千两银子。”张三狮子大开口:“给我三千两银子,我便既往不咎。”
周之秋寻思一阵,开口说道:“既然出了人命,咱们还是报官吧,让县太爷做个公断。”
“报官便报官。”张三底气十足地说道。
有人一路飞奔,去了县衙,片刻之后,捕头带着一队差役,来到了城隍庙。
周之秋去了一趟账房,从妹妹周碧华那里领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揣入怀中,又将妹夫叶文青唤到面前,吩咐道:“我去一趟县衙,你留在家中,提防黄如英的暗算。”
“放心吧,姐夫。庙里有我,出不了问题。”叶文青一脸献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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