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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梦境(3)
    陈夫人又一次入宫,以晏娇谋害侯爵子嗣的罪名,要求皇后严惩晏娇。

    在日复一日的争执中,皇后懿旨比争议先定,下到了晏家。在晏老夫人面前,宣旨的黄门侍郎面带嘲讽,身后跟着几个宦人,一并送来了一条白绫。

    晏老夫人面色慢慢泛白,目光凝在那条白绫上,不住颤栗。

    黄门语气极轻:“娘娘的意思,始终要给长宁侯府一个交代,人是留不得的。保住性命与宗族除名,三日为限,老夫人与晏郎主选一个罢。”

    晏泌就这么看着晏老夫人再度晕倒在内堂,只觉眼中也涩涩。喉咙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又让他不受控地,身形飘到另一处场景前。

    三日之内,由不得晏老夫人和晏旭犹豫,给晏娇和苏氏的一支经商的远亲议了亲。堂堂晏府嫡女 ,如今要指给一个商贾之子,还是给那人为妾……

    晏娇在这样处处受辱、宗族破碎的情形之下,登上帝京最高的一层钟楼,蓄了死志,却在下一刻被一个男子拦下。

    晏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望见他一身白衣,在皎皎月色下清冷如风。

    他问她:“你恨我?”

    小姑娘静静站在原地。

    然后晏泌就看到有大颗大颗的泪滚下来,她抱住了他。

    她问,“你帮我把哥哥从幽州带回来,好不好?”

    男子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语声里沾了点笑意,“好。”

    她未能等到草草出嫁,帝京的事不知怎么,先传到了远在江南长州的晏娇外祖父耳边。

    林家主不能忍受自己女儿嫁到盛京后早亡,外孙女还受到如此羞辱,给晏家书了封信,做主要让晏娇回到生母林氏乡里,江南。

    画面一点点消逝,化为长州林氏府邸的一场大火。林氏死伤无数,林家主死于那场大火。晏娇死里逃生,几经转圜,无处可去,被迫又只能回到盛京城。

    晏泌一直跟着她,从长州到盛京,再回京时又是一年春。

    那时已是许如玫掌家,晏老夫人靠汤药养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晏娇跪坐在晏老夫人床榻前嚎啕大哭,晏氏再无颜面接纳她。

    许如玫将她拉到一边,给她出了主意。

    “老夫人怕是没几日了。大小姐,你要是真心想孝敬老夫人,不如就应了之前那门亲事,也给老夫人冲个喜,你看如何?”

    垂眼望着缠绵病榻的晏老夫人,晏娇怔怔,点了头。

    晏泌想拉她一把,生生阻止她,身体却没有半分实质,就这么和她穿过。

    他妹妹出嫁之日,原是暮春三月的好气候,盛京各处都落了杨花,阳光更是明媚得不得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坐在一顶暗红的小轿子里,捧着他的骨瓮,周遭没有一丝喜庆之声,安安静静地,从侧门里,入了那商贾的门。

    那商贾生性放浪,对她动则拳脚相加,自从进了府,她郁郁寡欢 ,身上手上常年落着伤。

    日子不知流过去了多久,晏泌再睁眼,是一个月色薄凉的夜,庭院里是府卫杂乱的脚步声,灯火摇曳,人影憧憧,四面充斥着那商贾恶里恶气的声音。

    “那小贱人逃了,给我找 !”

    晏泌身影一晃,来到京郊外一座破庙。

    晏娇衣裙破败,慌不择路地钻进铺满灰尘的木桌下,抱紧双腿瑟瑟发抖。

    一道惊雷从暗夜里骤然而起,她如山岳崩塌般颤了颤,瞳眸里映着男人极是俊美的一张脸。

    男人站在她身前,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最终随着垂下的眸子,化为一片寂无。

    他音嗓如温:“娇娇,过来。”

    晏泌眼看着她受了蛊惑,任凭男人揽她入怀,狼狈的侧影被屋外风雨映衬,显得愈发柔顺服帖。

    “对不起娇娇,我来晚了。”

    男人温声,极似宠溺,如情人低语。再开口问的却是——

    “一年前在东宫。哪只手推的?”

    晏娇吓得面色惨白,泪珠滚滚而落,抬头撞入冰冷无一丝感情的眼。

    恐慌之下似明白了什么,只是扑过去求他,“不是我,不是我啊!”

    呵。

    男子毫不怜悯地冷笑。

    “我说过,若有一日,晏家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柄精巧的扇子划开她喉管,带出丝丝缕缕血迹。男人最后看了一眼,一袭白衣如云折出去,就这么替晏凝霜未成型的骨肉报了仇……

    晏娇倒在地面痛断肝肠,晏泌听见她痛得哭出声来,一声一声,铁锤一般,凿在人心上。

    男人有瞬息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却偏要轻巧割她一道细痕,又给她定了穴,只能这么等着血液流尽,感受气力点滴流逝。

    晏泌什么也做不了。

    他蹲下身,朝那满脸泪痕的女子伸出手,努力抹着她面上眼泪。

    然而触碰不到,只能一次一次,任她的眼泪滚落。

    他不厌其烦,耐心重复着那个动作,一遍又一遍。

    喉间发涩,他温柔含笑:“娇娇乖,哭完了,哥哥带你回家。”

    直到心底恐慌过后,气力慢慢丧失,晏娇昏昏欲睡,忽然开口呢喃着话。

    她说:“哥哥,回京了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好久。后来我梦不到你,就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肯回府,偷偷躲在幽州,哥哥宁愿打断我的腿,也不让我留下来。我一直想,哥哥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再也回不来了……”

    “娇娇,别说了。”晏泌哑着声音,然而她听不见,濒死之人,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说他们小时候的事,说他们就是两个小霸王,扛起伯父的长枪,合起力来能杀一头小狼。她说她喜欢的人,最后都不要她……

    说到最后,她终于是说不动了。

    大雨已过,一轮明月如洗。她遥望着那处,眼前又浮现经年旧景——

    少女得意招手,炫耀地冲着碎金下意气风发的少年炫耀,哥哥,我能杀一头小狼 !

    少年站在她身前,朝她宠溺地笑。

    “哥哥……”她喃喃唤道,“我等不动了,带我走吧……”

    她说完,便没有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