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沉默了下去。
明珠过来掌灯，灯影打在她侧脸上，她的脸微微垂下去，说不尽的惆怅。
曹郃想了想，又道：“姑娘不必过于劳神。江陵府往年也有雨水少的时候，或许下个月落了雨，便不会起春旱了。再说晏大人以京官外任时，朝廷给江陵府拨了不少银子，大人也在各处起修陂塘，未必就不能安度过去。”
晏娇叹息：“谢谢先生安慰我了。”
曹郃笑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何况这才过年关，未必就得惦记着开仓放粮。真到开仓的时候，想必房刺史也不会无动于衷，便是搏个面子，也会让郡丞县令们放仓的。”
晏娇还是愁眉不展。
她端起茶盏，饮了口清茶，那苦味从舌尖绕进心底。
她道：“先生，我也会一些医术，上次去你的医馆，见到一本医书，上面写着‘久旱必有蝗’”。
晏旭这些天来忧心春旱，为的也是这个缘故。
曹郃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
古人听闻蝗灾这样的天灾，不免色变。
永明帝当初允了晏旭出京，又一道奏折将他安置到这江陵府来。江陵府刺史房玄策已垂垂老矣，听闻新上任的长史是被贬谪的首辅大人，又是惊奇又是不甘。首辅之威信自然大过他。
他索性两袖一甩，将府衙内所有事务都交给了晏旭一人。
晏旭和晏娇父女两人在江陵造工事、兴修水利、立慈济堂、体恤农人，爱他的百姓有多少，恨他的乡绅豪吏就有多少。
虎落平阳，任是哪条狗都想欺一欺，扫扫昔日他身为首辅的威风。
若是江陵真有了蝗灾，周边郡县又不放粮，出现人竞相食，疾疫盛行，白骨委积的局面——那些暗地里积怨已久的恶狗们，只怕要第一时间以晏长史失德的名义，把晏旭碾进泥潭里去。
别说是回京了，只怕晏旭这辈子，都会再爬不起来。
晏娇从沉思里抽离出来，弯身垂手一拜：“还请先生再为我走几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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隶属江陵府统辖之下的汴州，魏王府内。
“嗖——”箭矢应声而发，如星火飞射出去，铿然钉入侍卫身侧的靶上。侍卫浑身出了层冷汗，虚脱一般松了口气，颤着手将头上瓷碗取了下来。
汴州司马蔡东凌拿着信件慌忙走入时，魏王李溯已射完一轮箭，下人目不敢抬，硬着头皮又为他在箭囊里添了数十支箭矢。
李溯抬了抬手：“赏。”
便有人上前，给方才立着那侍卫抬了一箱银子。
十丈之外的侍卫正要弯身跪恩，却见魏王重新搭弓上箭，眯眼瞄准了自己。
“王爷？”侍卫两股战战，出声。
李溯笑眯眯道：“怎么，本王说了让你走吗？”
魏王生得很是风流，这笑原本是好看的，可语气阴森，又被他这样指着，那侍卫只觉有条阴冷的蛇爬过脊背。
他两腿止不住抖得厉害，又颤着手，把瓷碗放回头顶。
李溯放声狂笑，笑得在场之人毛骨悚然，还未缓过神，只听又是“嗖”的一声，箭矢从张满的弓弦上飞了出去。
“啊 ！ ！”侍卫哀嚎痛哭。候立在侧的亲卫踏过满地血迹，并未多看几眼，将人嘴上一堵，拖了下去。
“哐当”一声，瓷碗碎裂在地，声调却是干涩的。
李溯随意扔了弓，用随从端来的水盥了手，面无表情地瞥向蔡东凌，“怎么，这次又是为的何事，要来烦我？”
仿佛方才他不是杀了个人，只是随意碾了只蚂蚁一般。
蔡东凌对此也见怪不怪了，道：“王爷，宫里来了信。”
将原先拿着的那封书信，恭敬捧到李溯面前，整个过程里，都未曾抬过一眼。
李溯又凉凉瞥了他一眼，接过书信，“你下去吧。”
蔡东凌忍不住问：“江陵府那边……”
李溯懒得将话再说二遍：“不用你管的就别多管。”
蔡东凌不由自主秉了声，恭敬称是。
李溯满意地轻笑一声，“这才对了。”说完便径自扬长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蔡东凌总算直起身。
他似有所思，目光扫了眼那靶场上一片血迹，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参事：“这是第几个了，这回又是因何发怒？”
那参事慌声道：“今天第六个了。前边两个没能救回来……”
他偏过头，僵直着身子：“听李参事说，是因昨日带回那姑娘不从，一头撞死了，今早她爹寻上门，又堵上了府卫剑口，王爷嫌晦气，这才发了一天闷气。”
蔡东凌点了头，淡淡地道：“你们小心些，汴州最近也有流民闹事，别让王爷把乱七八糟的人带进府来。”
参事“嗳”地应了声，“蔡司马，不是我们不劝，您也知道王府之内，有袁管事在，哪轮得到我们在王爷面前说话。”
蔡东凌蹙眉道：“我不管你们能不能说上话，总之伤了王爷，上头还是拿你们是问。”
那参事一骨碌点头哈腰：“是是是。”见蔡东凌要走，又殷切凑上去，“蔡司马，上回托您带的信帮小的带去京中了没有，小的近日不忙了，可否下次让小的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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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府管事袁泰正在内院给下人训话，便听见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一院的下人便连喘气声都不敢发出。
袁管事见李溯面色阴沉，暗暗使了眼色，让人都退下去，只留了个身娇肤白的侍女在廊下听召。
李溯进了房，喝过袁泰呈上来的酒，半躺在榻上看完了手里的信，也不说话，沉着脸半寐着。
袁泰暗暗做了个手势，那侍女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纤指缓缓揉着他双肩。
李溯撩起眼皮，微偏过头，入目是柔嫩如葱的指，雪般莹白的肌肤。
侍女容貌只能算清秀，那面上檀口却涂得殷红似梅。
李溯一言未发，任由侍女指尖绵绵无期地挑梭，目光沉了片刻，忽而抓住那只素手，一把将人圈入怀中，扼住她挣扎，翻身压了上去。
细细哭吟，慢慢也消弭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