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销雨霁，室内声音终于散去。
立在庭院内的丫鬟们得了袁管事命令终于进来收拾，一面将身上已青红可怖的侍女带了下去。
有丫鬟小心伺候魏王穿衣。李溯比起方才，面上阴沉尽散，眉目间尽是餍足之色。
皇子们都是一等一的样貌，魏王亦是身形挺拔，天生风流的眉梢眼角。许是沉溺声色，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眼下便有了些许青黑，这般带着笑意看人，也是渗人的。
丫鬟们收拾完退下，袁泰问道：“殿下，京中又出事了？”
李溯慢悠悠地开口：“母妃还惦记着晏氏呢，让我想个法子，纳了晏旭的女儿。”
他恨晏旭，恨不得将他扬灰挫骨。
封王旨意下达的那日，他才知道原本皇帝力排众议要封他为赵王，就连盛京城里的王宅也安置好了，他以为如此便能在京城与李意行好好争一争这权柄。
没想到就因晏旭在皇帝面前吵了一顿，他就被苏氏压了一头。朝堂上苏家党羽联合上议，将拟好的赵王名号又变成了魏王，他就这么被一脚踹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母妃只说朝事不顺，让他先到封地待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了，再让皇帝给他备一座王宅，让他回京城去。
他也暂时压了怒气，天高皇帝远，方便筹谋，除了不能恶心李意行，其他都好。
正想着出京之前找人教训姓晏的，让他吃吃苦头。
谁知晏旭突然递上请官外任的折子，还好死不死地到了江陵府来。
明明是内阁出来的人物，居然也能把州府官当得像模像样，在江陵府雷厉风行。
大兴除了西境，统共十府，汴州隶属江陵府地界，他到这封地上，不论想做什么，都被江陵府卡着。偏生江陵府如今还只认晏旭这个长史和府尹，连房玄策那个刺史和州牧也失了权。
李溯没耐性地道：“晏旭的女儿，那空有样貌的蠢货……她都快上了我的钩了，届时臣服在我脚下，任我索取，我犯得着再纳了她？有何意义？”
袁管事袁泰想了想，道：“殿下您忘了，晏辅……晏长史有三个女儿，除了那两个庶女，还有个嫡女，如今跟着晏长史在江陵府的。”
李溯听了这话，眯了眯眼。
袁泰打探他面色：“殿下想起来了？”
李溯撑着头，脑中恍惚想起个影子来。
他还记得晏娇猖狂得很，母妃在肃平伯府曾有意给他和那丫头促成婚事，只是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给噎了回去。
那时她还满京城追着长宁侯世子跑，后来不知为何，晏陈两家的亲事居然就这么没影了。一晃两年过去，他也再没听到那晏大小姐的消息。
李溯笑了，“你这阉狗不提起，我倒快把这等人物给忘了。”
袁泰局促地笑着，凑到李溯身前，“正是呢。殿下是胸怀宽广，心里装的事何其多，哪能惦记着这一个小小女子来。只因惠妃娘娘还说起过那丫头，奴才记着。”
他慢慢笑道，“晏长史这三个女儿可都各有特色。晏家二姑娘殿下是见过的，如今也及笄了，居然也没听晏府同哪家说过亲……”
李溯懒懒瞥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袁泰也笑笑：“晏家二姑娘可是盛京第一美人，又盛有才名，如今还是待字闺中的。”
李溯不耐烦地打断他：“晏家大小姐早年也是名满京城的，你可知她为何转了性子？”
“这，奴婢也不知。”袁泰回想道，“不过晏大小姐这两年似乎待在京城的时日不多，奴婢只记得，前年皇后娘娘在长秋宫办赏秋宴，晏大小姐还因此得了太后赏识，好一阵子都被太后娘娘传召……”
李溯起了兴致，“太后喜欢她？这就奇了。太后不是最厌恶她那样的草包么？”
袁泰道：“这奴婢就不知了。”
李溯冷哼了声。
袁泰继续说下去：“晏长史赴任州府的时候，听闻也想带家眷去的，只是这家里妾室和庶女们都不肯去，也就晏大小姐敢独自跟着晏长史到江陵府。去年柳右丞家还因晏大小姐大闹说亲起了笑话呢，这半年多了，晏大小姐也快十六、七了，奴婢也不知晏家在盛京，是否还在给她说亲。”
李溯嘴角轻勾：“闹亲事、随父上任……这倒是像她的性子。”
袁泰点点头，斟酌着又说了一句：“殿下可知，晏大小姐去年早春及笄是去的上清宫，那时……太子是为救她才冒着大雨入了山。”
李溯面上笑意僵了僵，瞬间有扭曲崩裂之势。
去年的上清宫……他带着叔父在江湖上搜罗的高手，特意布了天罗地网，想着把李意行送上死路。
结果那厮带着东宫十六卫冒雨进了山，他挥财雇来的死士在大雨里身死魂灭，非但如此，那厮还将堆成山的尸体，都堆在他的客舍之外，东宫卫在客舍外守了两夜，直到他的亲从过来。
他客舍外的腐味已令人作呕。
李意行不仅要折损他，还明晃晃给他下了奇耻大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寄予厚望的人，都变成成山尸骨的场景。
他好一阵子寝食不安，一闭眼耳边都是招魂调。
一想到这，李溯便双目微红。
他冷笑一声，道：“他果真是为救晏家大小姐，才入的山？”
袁泰陪笑：“的确如此。殿下那日也知道，晏长史也在山上的，协助太子一臂之力的，还有晏将军长子，晏泌……”
“啪 ！”李溯一掌拍在桌上，双目赤红。
“我竟是没想到，他也有看上的人……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
袁泰眼皮垂下去，李溯慢慢冷静下来，回了神。
“本王姑且信你这阉狗一次。把她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瞧瞧她有什么本事。”
袁泰连声称是，行礼告退下去，终于收敛了堆起的笑意。
长廊之下，蔡东凌匆匆走来。
两人视线交错，客套唤了声“蔡司马”“袁管事”，袁泰望着蔡东凌扬长而去的身影，眼中杀意一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