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的女子生产有很多忌讳。
哪怕白三郎掏尽了所有铜板,并写下重金欠条,承诺以后即使拼尽一生也会奉还的诺言,产婆依然不肯让众人抬着王氏进自己家门一步。
“小郎君,你们就别为难老婆子了,女人生产本就污秽不堪,人人避之不及的事,更何况你嫂嫂肚里的还是个死胎!”产婆一家人排排站着,把大门口挡的密不透风。
“纵是我老婆子有心为你嫂子助产,却也不敢拿一家的性命前程去赌,所以这个门你们今天是绝然不能进的,你们还且回家去吧!”
产婆叹息着,别开头,有些不忍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王氏。
不是她不救,着实是无能为力。
听着王氏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王易氏亦心急如焚,“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刘婆,您帮帮她,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将会一尸两命啊!”
王氏身下的血流的越发的多,鲜红的血迹浸透过门板缝隙,滴滴掉落在了泥土里,染成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不是我不救,而是这孩子产妇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生下来了。”刘婆挥了挥手,“但凡她有一点气力,便是直接在这外头接生我也是会救的,可是……”
刘婆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带她们母子回去吧!”别死在外头。
后面那句话,刘婆没明说。
王易氏和祖母杨婆婆抱头哭的泣不成声,王氏在白家含辛茹苦十多年,到头来怎么就是这么个结局呢?
她们为王氏不甘。
直叹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刘婆!”
白三郎突然跪在产婆面前,“求求您,帮小子的大嫂接生!”
说完,俯下身去,头往泥土地上砸去,重重的磕头。
白三郎知道,产婆都有一套自己的接生技术。
即便产妇晕厥、没有气力,她们也有办法推动腹中的孩子,助其生产。
刘婆不愿伸手,不外乎是看到王氏已经行将就木了,把不把孩子生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王氏随时都有可能闭气,刘婆不想再沾惹污秽、脏了自己的手。
没必要!
白五郎见状,把王氏放下,走到白三郎身边,不问缘由,甚至不说一句话,跟着白三郎一起,跪下,给刘婆磕头。
“我说你们这是干嘛啊!不是我娘不帮,是她想帮也帮不了。”刘婆的儿子急得挠头,催他们起来。
“求刘婆帮嫂子接生!”
白三郎不理旁人如何劝说,他的眼里现在只有刘婆子。
说一句,便磕头一次。
额头落在硬硬的黄土地里,砸出一个浅浅的凹洞。
“求刘婆帮嫂子接生!”
白三郎说一句,白五郎也跟着磕头一次。
两个男人,背脊挺直,明明心高气傲、不服于世,却在此刻抛下自己的自傲与尊严,固执地跪着、磕着。
一次又一次。
周而复始。
王易氏和杨婆婆握着王氏冰凉的手,哭的不能自已。
只能在心里不住的祈祷,白大郎快些赶来,好歹再见王氏最后一面……
许久,王氏突然睁开死寂的眸子,眼角划出两道泪痕,虚弱的唤道“三郎,五郎,带嫂嫂回…家。”
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多年,自己舍不得打一下骂一下,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为了自己去跪求别人?
她,至死,也不会舍得。
回家去吧!
带她们母子回家!
“求刘婆帮嫂子接生!”
白三郎白五郎恍若没听到一般,只不住的弯腰、磕头、起身、弯腰、磕头……
一声声哀求,一道道额头碰地的声音,听的在场的人心酸不已。
男儿膝下有黄金。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绝望处。
而此刻的王氏,就是他们伤心绝望的根源。
占小雅眨着酸痛肿胀的眼睛。
头一次,与他们感同身受。
痛他们之所痛,哀他们之所哀。
她甚至看到了王氏是如何从一个二八芳龄的姑娘,慢慢蹉跎成如今满面愁苦的妇人模样。
她不曾替白家诞下一子半女,却用她瘦弱的双肩挑起了半个白家,带大了还在襁褓中的小六小七……
占小雅突然好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她没有认识各种牛逼人物的交际能力,也没有能起死回生的金手指……
她只是一个会扔石头的无能穿越女。
唯一收获的是——她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挫败的滋味。
好在此时,刘婆终于松了口。
她摇头叹道“何必呢?如果不产下这个孩子,你们嫂子或许还能撑的久一些!”
白三郎回头看了眼王氏,随即闭上已经不复以往流光溢彩的狐狸眼,再睁眼时,他的眸中多了抹坚定与必得。
“那个孩子既然选择托生在我白家,我白家人又怎可冷漠得连面都不肯见他一面?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有到这世上感受一番再回去的权力。他是我白家的孩子,会有名字,会入我白家家谱。我不允许、也不容忍他成为一个没有名号的孤魂野鬼。”
白三郎的话一字一重,字字句句撞击在王氏的心上。
是啊!六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成型,按照老一辈的说法,成了型的孩子便已经是这世界上的人了。
如若不让他来这世上见上一见,不给他一个身份,往后他便不知道回家的路,便会成为孤魂野鬼!
这是她的孩子!
她怎么舍得他飘落无依、不得轮回重生。
“刘婆,帮帮我,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简短的一句话,已经用尽了王氏全部的气力,但她还在强撑着。
努力的呼吸,努力的恳求。
那一刻,占小雅想,如果刘婆不答应,那么她就拿石头打她儿子,挟持她孙子……
“去准备热水、剪刀和棉布。”刘婆朝儿媳妇说道。
年纪大了,看到这种场景,便越发的于心不忍。
不知是对还是错。
刘婆和老头子相视无言。
只求无愧于心吧!
儿媳妇常年给刘婆打下手,对接生的事熟门熟路,她也没有多说话,依言去准备东西了。
惯常迎接新生命到来的人,心不会太硬。
此时的刘家人不知道的是,自家人这次的举动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福报!
刘家依然不让进,但刘婆的丈夫和儿子挑来了木板和稻草,在墙角搭了个简单不透风的草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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