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暗灰蒙,淅淅沥沥的飘着细雨,夹杂着些许呼啸的北风,寒冷阴森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紫禁城,仿佛正在发出绝望的呼叫,让人感到它的凄凉。
载湉走在去往坤宁宫的甬道里,他抬头凝望着那昏暗的天空,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像铺天盖地的一张网,束缚着他的思想和自由。
他真想冲那张网大喊一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喊出。那种被无情的网严严实实包裹的感觉,让他长久以来无法逃脱;那种长久压抑的感觉,让他更加无法言语,而此时他的这种感觉渐渐湮没在昏暗深邃的甬道内。
因为他无法诉说,无法发泄,胸口闷闷的,头也晕晕的,天空飘下来的不知是细雨还是细沙,打在手上,吹在脸上,似刀子一样的锋利!
他感觉不到痛,也不害怕,不恐惧,更不会轻易屈服;但他担心,他心痛,他痛恨自己的无权和遭遇!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投生在帝王家,那张最大的网就是此生挥之不去的皇太后。
宁小生手举油伞一路小跑跟着他,一面走一面劝道“皇上,您慢点!”好像除了说这句话,宁小生也不知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知道此时的皇上心中定是憋屈,指不定龙颜又要大怒。
载湉此时无法听见他的声音,只想快点赶到坤宁宫,想要看看静芬到底要如何对付自己!
静芬坐在寝殿,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合欢酒,回想慈禧的话,“今夜劝皇上喝下这杯酒,你们圆了房之后,你就是实至名归的皇后了。”
她有些紧张,看着酒杯,心里有些痛,因为今晚就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也就意味着自己和闫伟要彻底的告别了。
“闫伟,对不起,我是皇后,我没有办法,如果你想要我好好的活着,我必须这么做,我知道你一定想要我好好的活着,对吧?”
——啪
她惊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殿门口猛地推开门的载湉,连忙跪下请安,候着他进殿。
良久,载湉缓步跨进殿门,大声怒道“都给朕出去!”
殿内宫人们吓的颤颤巍巍起身,弓腰疾步退出殿去。翠元担忧的看了静芬一眼,轻轻的将殿门合上。
静芬仍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见载湉怒气冲冲,不敢擅自开口说话。
载湉来到桌边,看了一眼桌面上摆放的酒杯,冷笑一声,俯视着静芬,问“皇后如此精心设计,就是为了让朕喝这种酒,皇后把朕当成什么?”
静芬转身面对他,道“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这酒是为了补大婚夜的合卺之意,是老佛爷让人准备的。”冷笑一声,道“皇上又认为是臣妾精心设计,臣妾如何敢设计皇上!”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他。
载湉看着她的眼神,心中愤怒至极,猛地挥了一下手臂,将桌面上的酒杯挥落至地,大声吼道“不要跟朕提老佛爷!”
那怒吼声震耳欲聋,穿透静芬的五脏六腑,她下意识的吓坐在地上,又连忙端坐身子。
立在殿门口的翠元和宁小生等人皆被他的怒吼声惊到,纷纷紧锁眉头,各自担忧着自己的主子。
酒水挥洒在静芬眼前,她完全未料到他今夜会如此动怒,她紧攥双手,不敢发话。
良久,他怒道“皇后想要和朕圆房,那么朕告诉你,休要痴人做梦。皇后向来手段黑暗,根本不配做这个国母,即使有老佛爷做你的后盾,朕也不会让你得逞。”
他的话在静芬看来,是极致的羞辱,她抬头仰望他,愤愤不平道“臣妾配不配做国母,臣妾都是皇上的妻子,皇上无论如何厌恶臣妾,也始终无法逃开这个事实,臣妾是皇后,是国母!”
载湉仰天大笑,敛笑,冷声道“好一个母国!你自称是朕的妻子,那作为妻子心中为何还要装着别的男子,还是个已死之人!”
闫伟是静芬心中最软弱,最不愿触碰的伤,此时听见载湉如此说,她有些动怒,也不愿跪他了,缓缓起身怒道“皇上,你说过不会计较臣妾心中有他,你怎能戏言呢!你已经借老佛爷之手杀了他,他已经死了,你还要借臣妾来羞辱他么!”
载湉讥笑,道“朕羞辱他,明明是皇后心中对他念念不忘,在宫中为了怀念他,故地重游,回忆与他的美好往事。皇后每日在后宫与舒尔争,每到夜晚之时,又思念你心中的人,如此一番做作,朕真的替皇后觉得荒唐。”
静芬冷笑几声,道“皇上今夜如此动怒,还不是因为珍嫔被老佛爷软禁在寿康宫,而皇上却又不敢把珍嫔接出来,此时,皇上除了在臣妾这么耍耍威风,却无法直接去寿康宫要人。”
载湉有些哑口无言,怒道“你”
她说的确实是事实,自己真的无法从寿康宫直接带走舒尔,若是自己强行带走舒尔,那往后想要和舒尔相伴,只怕更难了!
静芬哈哈大笑,道“皇上被臣妾说中了吧,无话可说了。今夜若不是因为珍嫔,皇上又怎会来臣妾这里,臣妾嫁给皇上五年,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的,臣妾当然不稀罕。但是臣妾看见皇上与珍嫔不能相守,臣妾就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因为臣妾是皇后!”
载湉怒道“朕可以让你不再是皇后,即使有老佛爷,朕也可以做到!”
静芬不以为然,讥笑道“这样的话臣妾听过不止一次,臣妾不还是好端端的站在皇上面前么!臣妾还是皇上的皇后,臣妾生要做皇上的皇后,即使是死了也要做皇上的皇后。那么皇上想要珍嫔来取代臣妾,臣妾觉得那是枉然。”
“放肆!”
载湉怒吼一声,‘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道“朕对你已经容忍到极限,口口声声自称是皇后,却是心中装着别的男子的皇后。如今为了得到朕,竟然和老佛爷合谋利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让朕就范,就凭这一点,朕就可以立即将你废了。”
静芬入宫以来,虽说不得宠,但是哪里有被打过,她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心中的痛比脸颊上的痛更加的炽热,但是她能做什么,除了凝视着他,有些害怕他,别无他法。
良久,她道“皇上一点夫妻情分都不顾念么!即使不喜欢臣妾,甚至厌恶臣妾,可臣妾是您的皇后,您怎么能随意的打臣妾呢!今夜之事并非臣妾的主意,而是老佛爷想让皇上与臣妾圆房。”
载湉冷声道“朕的妻子只有一人,早在很多年前朕就告诉过皇后,是皇后不自量力,总是痴心妄想。”顿了顿,又讥笑道“而且像皇后这样心中装着别人,朕更是鄙夷!”
静芬无话可说,自是有些理亏,转念一想,抬起双眼看着他,笑道“皇上就算鄙夷臣妾,今夜也要和臣妾同房,不然皇上又要如何和珍嫔相守呢!只有等臣妾明日向老佛爷交了差,珍嫔才能回到皇上身边。”
载湉冷声道“皇后不会以为朕今夜过来,真的是要按老佛爷意思去办,你们以为困住舒尔,朕就会就范。”他冷笑一声,又道“朕冒雨前来,就是想告诉皇后,朕今夜不会去办,往后也不会按老佛爷的意思去办。”
静芬有些不懂,好奇的问“难道皇上不想珍嫔回到身边么!”
载湉并未答话,转身大步往殿门口走。
静芬追问“若是皇上今夜不愿宿在臣妾这里,只怕皇上以后都无法再见到珍嫔了。皇上不担心老佛爷么,老佛爷能杀了闫伟,自然也能杀了皇上心中之人。”
闻言载湉心中一惊,此话不假,若是自己违背她的意思,她是否真的狠心杀了舒尔!
如此一想,他甚是担忧,只想快点冲到寿康宫,带走心中的人。不管了,若是老佛爷动怒,那就让她动怒吧,只要能护住舒尔,由她去吧!
静芬追至殿门口,唤了他两声,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呆呆的看着他。
坤宁殿内发生的细枝末节,皆一一传送到寿康宫。
慈禧纳罕道“什么!皇上不仅不按照哀家的意思,还和皇后大吵,竟然还打了皇后。皇上这是跟哀家耍什么手段,方才在哀家面前答应的好好的,到了坤宁殿又是另一番作为。”
寝殿内的谈话被钰舒收入耳里,她冲进殿内,跪下央求道“老佛爷,让臣妾去看看皇上吧,他今夜定是非常不好。老佛爷,求求您让臣妾去看看吧,若是皇上安然无恙,臣妾保证乖乖的回到寿康宫。”
慈禧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珍儿,哀家的这番苦心你怎就不能理解呢!皇上他是一国之君,他身边不能只有你一个嫔妃。更何况,哀家只是要皇上和皇后圆房,皇后是皇上的妻子,”
妻子,他的妻子从来只有钰舒,可此刻慈禧却想要拆开这对夫妻。
钰舒摇头道“老佛爷,不要逼皇上,请您不要逼皇上,在皇上的心中,皇后根本就不是他的妻子,您何必非要逼他呢!”
慈禧微微蹙眉,明白在载湉的心中,妻子正是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有些不悦,看着钰舒说“珍儿,慎言,皇后就是皇上的妻子,无论皇上愿不愿意承认。皇后都是皇上的妻子,今夜皇上必须宿在坤宁宫。”
说完,对何荣使了一个眼色。
何荣会意,走到钰舒身旁,将她扶起,劝道“珍小主,您要是真为皇上好,今夜过去,明日皇后报了喜,您就又可以去养心殿侍寝了。”
说完,拉着钰舒往殿外走,也不顾她是否情愿被她拉着。
正在此时,有宫人进殿来报,“老佛爷,皇上从坤宁宫走了,此时正往寿康宫方向跑来,身边的宫人拿着伞也追不上皇上。”
闻言,钰舒心中焦急、愤怒、担忧、思念全部交织在一起。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猛地一下推开何荣,冒雨冲出寿康宫。
何荣被推倒跌坐在地上,指着钰舒的背影,大声的喊道“珍小主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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