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八年七月,深夜的天空格外的宁静,满天都是眨着眼睛的繁星,好似正在欣赏美丽的夜景。
今日是七月二十,月亮缺了一角,在时而漂浮的云层中,忽隐忽现。让原本就不明亮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幽静,漆黑。
睡梦中的崔玉贵,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崔公公,井里面好冷啊!你好狠的心,竟然把我推进井中。今日是我的祭日,我就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忏悔过。”
“崔公公,井里面真的好冷啊!”
窗户纸沙沙作响,顿时惊醒崔玉贵,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掀起帐子,看向窗户,低声问“是谁在装神弄鬼?”
其实他心里是害怕的,屋内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方才听见的声音好像此刻又没了。他缓了一会,放下帐子,正准备躺下,却又听见一阵悠悠发麻的声音。
“崔公公,井里面真的好冷啊!你好狠的心啊!”
这下崔玉贵听的真真的,猛地一下坐起身体,心狂跳不止,轻轻的掀起帐子,看向窗户。他快速想起今日是珍贵妃的祭日,顿时脊梁冒汗,止不住的打着寒颤。
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见窗户旁有个身影飘动了一下,顿时一惊。可是又有些好奇,便掀起帐子,轻轻的走下床,突然,窗外的身影又快速的在窗前移动一下。
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身体,怔怔的看着窗户,低声问“珍小主,真的是您吗?”
窗外静悄悄的,过了一会,他咽了一下口水,又道“珍小主,这不怪老奴,是老佛爷的主意。是她非要至您于死地,不干我的事。”
“我也不想的,可是老佛爷下令,我也没得选啊!要怪就只能怪您入了皇宫,做了皇上的宠妃,得罪了老佛爷。”
窗外的陈舒和高林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陈舒看向窗户,缓缓的问“那你说说当年是如何和那拉氏一起杀害我的,如果有一点儿对不上,我马上进来见你。”
一听说她要进来,崔玉贵吓的大气不敢出一下,他环视漆黑的屋内,想到此时应该已过子时,若是窗外的鬼魂突然进来,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还在胡思乱想,又听见窗外的说话声,只听她慢悠悠的低声哭泣,道“崔公公,我那么爱美,你竟然将我投井,你可知,我的皮肤泡烂了,我的眼珠就快要掉出来,还有的衣物”
陈舒低声哭泣,哭的很伤心,这里她是真的哭的伤心。因为想起被投井之后的惨状,虽未亲眼所见,那也一定就是如她所言。她不仅在哭,心还在揪着痛,这原本是她应该承受的,却被嫣然顶替受了这个苦。
崔玉贵一直听她在窗外哭,声音越来越清晰,虽然多年未见钰舒,但是她的声音他仿佛还记得,就像此刻屋外的女子声音。于是他更加确定,窗外之人就是来索命的鬼魂。
为了让窗外的鬼魂快点走,崔玉贵怔了怔,跪在窗前,对着窗户猛地磕头,抬头看向窗户,道“珍小主,老奴对不住您啊!当年老佛爷午休醒来,直接带着老奴去了颐和轩,老佛爷让老奴去冷宫里找小主您。”
“小主您知道老佛爷要杀您,正在冷宫里梳洗打扮。您还跟老奴说,您就要离开了,想要漂漂亮亮的离开。老奴记得,那日天气很热,您在屋内打扮了好一会才出来。”
“老奴见您虽然没有光鲜亮丽的衣裳,也没有珠翠环绕,但是您脸上干干净净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老奴当时心里还难过,想着您即将要离开了,确实也该好好的梳洗一番,所以就在冷宫的门口多等了一会。”
陈舒听了之后,哭的更加伤心。
崔玉贵以为她是想起当初,为她的命运难过,于是又道“珍小主,那日,老奴带您去颐和轩,老佛爷见您来的有些迟,很不高兴。又见您态度不好,随便说了一句,就让老奴把您推入井中了。”
“因为这件事,老奴心中一直不好过。当年老奴跟着老佛爷一起出宫,后来就去了庆王府,在庆王府过了几年,四年前才回的皇宫。老奴知道对不起小主您,可是这都是老佛爷的旨意,老奴实在没有办法呀!”
陈舒哭了一会儿,问“既然你说的都是实情,那么我问你,冷宫里还有一位星贵人呢?她是不是也被那拉氏给杀了?”
关于星贵人的事情,崔玉贵却并不知晓,他摇了摇头,大声道“什么星贵人,老奴不知,当时老奴把小主推入井中之后,老佛爷就直接让老奴退下了。老佛爷一人在颐和轩坐了一会,后面的事,老奴真的不知。”
高林以为他在撒谎,便对陈舒递了个眼神,去门口轻轻的推了几下门,做出想要进去的样子。
崔玉贵看着被推的门,吓的直冒冷汗,不停的磕头,央求道“珍小主,老奴真的不知道什么星贵人的事,都到了这个份上,老奴不可能还欺骗小主您的。”
想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门,道“当年珍小主被杀之后,老佛爷一个人在颐和轩坐了一会儿,后来回到乐寿堂,在寝殿和大总管说了几句话。没多大工夫,老奴就见大总管急匆匆的往北边去了。”
“当时老奴没在意,想着那是老佛爷和大总管之间的事,也不敢多问。不知是否就是珍小主说的,大总管有可能去冷宫见了那个星贵人。珍小主,这事老奴真的不知,这也是老奴自己的猜测。”
陈舒想了一会儿,见他一直说自己不知道,便想他可能真的不知,于是她道“那明日你进宫问问李莲英,若是不帮我问清楚,我就把这件事记在你的头上,过几日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高林笑了笑,走到陈舒身边,低声问“夫人,还要继续问话吗?”
陈舒看着窗户,向门口走去,给高林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把门打开。高林心领神会,一脚将门踢开,躲在一旁。
崔玉贵吓的瘫坐在地上,双眼发直的看着被打开的门,他不明白,明明已经承认错误了,为何索命鬼还要进来。
陈舒慢悠悠的走进屋内,站在门口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崔玉贵。
当崔玉贵看见她走进来之后,顿时有种想要昏死过去的冲动,那身影和面孔分明就是当年的珍小主。他惊慌失措的爬向一边,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此刻他好像完全忘记自己是个习武之人,只顾着躲在角落里颤抖,丝毫无一点男儿本色,并且口中还在说“珍小主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老奴求求您了,不要过来。”
见他如此害怕的模样,陈舒于心不忍,停下脚步,俯视着他,道“我问你,那拉氏是否还在折磨皇上,皇上如今还被软禁在瀛台么?皇上的龙体可好?有没有人想要残害皇上?”
崔玉贵连忙趴在地上,大声道“珍小主放心,老奴从此以后会帮着珍小主照顾皇上,还请珍小主放心。珍小主,夜深了,您还是早点回去吧,若是再不回去,天就该亮了。”
陈舒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我不仅要你照顾皇上,我还要你帮我杀了那拉氏,不然我就夜夜过来缠着你。崔公公,我们之间可是有着很多的牵连,当初你害了高林,被我撞见,后来你怀恨在心,借那拉氏的手,杀了我。”
“你说,我说的都对吧?崔公公,那井中的水真的好凉,即使是七月,最热的时候,我也感到无比的冷。崔公公,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在井中等着你。”
崔玉贵心中一惊,连忙点头答应,趴在地上,道“珍小主,您放心,只要您说,老奴就去做,老奴绝不会食言。老奴对不起小主,当年推小主入井,老佛爷还令老奴搬了很多的大石头扔进井中,老奴也很同情珍小主啊。”
陈舒心中一惊,忍住鼻头的酸楚,怔了怔,道“既然你同情我,那就帮我报仇,只要那拉氏死了,我就会放过你。”
崔玉贵点了点头,却始终不敢再看一眼站在屋内的人,问“请问珍小主要老奴如何做?”
陈舒转身往屋外走,一面走一面道“到时候我自会联络你,你还记得高林吧,我让他去找你,不过你不许耍花样。不然等那拉氏死后,我还是会夜夜过来找你叙旧的。”
说完,门猛地一下又被关上了。屋内恢复了宁静,仍然一片漆黑。崔玉贵抬头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唤了一声“珍小主”,却没有任何回应。
接着他缓慢起身,悄悄的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之后,推开窗户看了几眼,院中静悄悄的,只有一轮缺口的明月挂在高空。
他有些不相信方才见到的一幕,又走向门口,打开门看了一会儿。努力回想方才陈舒说的话,那哭声好似还在耳边萦绕。他颤抖了一下身体,一把将门关了,回到床上。
次日,他进宫之后,去了颐和轩的井边,偷偷的在井边磕了几个头,低声道“珍小主,您放心,您昨晚吩咐的事,老奴一定会做到。求求您不要再来找老奴,老奴等着高林来。”
他伸头看了一眼井中,井水清澈,却不见底。隐隐约约,他好似看见钰舒的脸呈现在井中,他猛地后退一下,吓的大叫一声。怔了怔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院中,又悄悄的向井边走去,伸头看了一眼井中,却没了钰舒的面孔。
他揉了几下眼睛,瞪着眼睛看了一会,确实没有再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纳罕道“难道方才我是看花了眼。”突然,他又想起昨夜那张熟悉的脸,连忙跪在地上对着井口磕头认错。
“珍小主,老奴真的对不起您。您放心的去吧,皇上,老奴会帮着您照看的,你只管让高林过来找老奴,老奴一定会帮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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