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芳苓努力把身体站稳,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要向全世界宣战,那就来吧。
当夜,曲院长和柳丽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医院回家时,发现客厅里的灯亮着。
曲芳苓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在等他们回来。
“你还敢回家!你知道你弟弟什么样子了?都是因为你!”柳丽真疯了一般冲过去,左右开弓,曲芳苓的嘴角流下血来。
“你够了。”曲芳苓推开她,力气很大。柳丽真向后一仰,被茶几绊了一下,要不是曲院长扶住,就摔了。
“你把弟弟害成那样,又来害你妈!”曲院长一向是偏心女儿的,可现在的曲芳苓自私到可恶,谁也偏心不起来了。
“你们都坐下,冷静一下。”曲芳苓开口了。
平日里,她虽然任性,可都还是小女孩子的娇俏,现在这口气有点吓人。曲院长和柳丽真一时摸不清头脑,还真听话的坐了下来。
“我是来认真跟你们谈的。宗青和向我求婚了。”
“宗青和?不是宗青时吗?”柳丽真疑惑的问。
“宗青和是宗青时二叔的儿子,刚认祖归宗的……”
“那个私生子?”柳丽真尖叫道。
“他不是私生子,他妈妈只是未婚先孕,自己把他生下来抚养成人的,宗家都认他了,别人何必说三道四。”
“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们?”柳丽真把眼睛一立,又要发作。
“我的资格就是,从今天以后,我是你们唯一正常的孩子。曲浩已经没治了,你们不承认也要承认,我是你们唯一的希望!”曲芳苓靠在沙发上,半张脸都掩在灯影里。
曲院长和柳丽真对视一眼,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坐着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太陌生了,这养的是个女儿,还是一个禽兽?
“你这跟谁学的!好好说话!”柳丽真一拍桌子,疼得脸上扭曲了一下。
平素里曲院长就拿不出威风来,所以今天就只能柳丽真出头了,想先灭一下曲芳苓的士气。
“我给你们的建议是,去宗家提亲,把我和宗青和的亲事订下来,后面的事就好谈了。跟宗家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好处,你们也是懂的,这机会难得,对我们家也是翻身的一个机会……”曲芳苓还在夸夸其谈,突然迎面泼来一盏凉茶。
这是曲院长动的手,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曲芳苓用手把脸上的残茶叶抹掉,冷冷看着他们,站起身。
“不想谈,我走了。”
这次她包都没拿,起身就向外走。
“站住!滚回你房间去,等着!”柳丽真在她的手摸到门锁的瞬间,妥协了。
曲芳苓说得对,她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了。
他们都是传统的人,虽然儿子出意外,曲芳苓是始作俑者。可是如果连曲芳苓都没有了,他们就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这年龄不可能再生一个孩子,到老了连个儿女都没有,够悲哀的。
再者说,曲芳苓刚说跟宗家联姻的事,未尝不是好事,也许可行。
所以他们也是活了心。
两个人回到卧室,左商量,右商量,最后一叹气,还是遂了曲芳苓的心思吧,女大当嫁,早晚要嫁,嫁进宗家比谁家都强。
对于宗青和拉来的助攻,宗子修夫妇并没有异议。
曲芳苓从小就是常客,这个小女子有心机,谁都看得出来。
这时候拉人进来,添丁进口,对巩固二房的地位是好事儿。
如果凭空选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只怕弄不好还帮倒忙了。
曲芳苓的入伙,对于他们,只有好处。
宗子修这边关节打通了,曲芳苓先安排曲院长和他见了一面。
一个一心嫁女儿,一个是找帮手,倒也没什么矛盾。
宗老爷子那里是最大的一关,主要是曲家的表现太用力了。
曲芳苓服了一个软儿,小女儿样子,认真道歉,又说了许多好话,宗老爷子倒没有为难她。
本以为简芝和沈含玉会拼命阻止,不想她们不声不响就给通关了。
简芝可不像逆来顺受的人,难得安静一次。沈含玉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看来是轻敌了。
曲芳苓稀里糊涂,似乎一切都在计划中,等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跟宗青时再也没有可能。
大概这就叫自掘坟墓吧。
她的婚事虽然时间很赶,可是准备上并没有太为难。
柳丽真是个很会生活的女子,女儿的嫁妆早就在不显山不露水中准备出来了。
到是她的新娘礼服成了问题。
不用说,沈含玉的万元婚纱和订婚时的褂皇,都够刺激她的了。
她也明白,只能退而求其次,就是选男人一样,沈含玉的是最好的,她只能捡她不要的。
就是柳丽真肯花钱,日月服饰也没有本事在几天内把婚纱赶出来。
曲芳苓的身材又不比沈含玉,标准到可以将就穿样品。
所以曲芳苓走进大厅行礼时,穿的就是一身红色吉服。
这身衣服是柳丽真亲自挑选的,大红绣的团凤,倒也喜庆。曲芳苓化了一个古典妆,正好配衣服。
一张脸虽然不能说得上十分,倒也有个七八分了。
沈含玉厚道,并没有想跟她一争高下,所以并未十分打扮。
曲芳苓是仇人不假,沈含玉还算是敬她是个新娘。这就是做人的底线不同。
新人拜堂在大厅,1月是最冷的天气,人来人往的,大厅门又一直关不上,所以温度就低一些。
参加婚礼的宾客都没有脱外套,连宗老爷子都穿了一身万字纹唐装坐在上座。
沈含玉穿的是一件收腰大摆淡青色呢子大衣。
她的腰细,正好用腰带拢住,纤纤一把,一点也看不出臃肿。
简芝送的帽子,带出来一是好看,二是让简芝面上好看。
所以沈含玉淡扫峨眉,就把曲芳苓的下足工夫给赢了。
亲戚还是那些亲戚,宗家接连着两件喜事,难免要把两个孙媳妇做比较,怎么都觉得沈含玉又有涵养人又漂亮。
这些亲戚都是知根知底的,表面上的文章骗不了人。
简芝在这个家二十多年,到底是什么样,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
所以简芝偷着把一个小手炉塞给沈含玉时,那些女眷都十分惊诧。
“年轻人就是爱美,多穿点吧,瞧这小手冰冷的吧?”小舅妈见沈含玉走过,一把拉她过来,借由着在她手中一摸。
还真没看错,这鎏金小手炉,那可是当年宗老太太最喜欢的物件,后来给了简芝,这就到了沈含玉手里?
这可是简芝宝贝的东西,连女儿都没舍得给。
“小玉真会来事儿,把婆婆哄开心了。”小舅妈笑道。
“可不是,这可真是难得。”附和的人话里有话。
“我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全是阿姨教我。”沈含玉把功劳全推给简芝,这就是大度包容,有责任心的好婆婆,把众人的嘴都堵上了。
知根知底儿的人都看得出来,宗老爷子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十分满意。
虽然话说得很到位,脸上也一直有笑容,可目光骗不了人。
宗老爷子看着曲芳苓,怎么都觉得心烦,所以还是把目光往沈含玉身上丢,这气质这作派,这才是宗家孙媳妇的楷模,以后的接班人啊。
“爸,吉时到了,开始吧。”简芝小声提醒。
宗子修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满场飘,恨不能昭告天下,他就是主场,差点就没把宗老爷子放在眼中。
文萱穿着一身金光灿灿的袄裙,带着几件祖传的首饰,到有几分婆婆的风范,把宗子修丢的面子,又找回来一些。
她敛裙子往上走,准备等儿子媳妇行礼了。
宗青和和曲芳苓站在一边,只等司仪喊话。
这宗青和打扮起来,不输宗青时,虽然知道他的身份尴尬,可是现在宗老爷子发话了,谁敢说个不字,倒也没人敢另眼相看。
曲芳苓本来还是春风得意的,突然一抬头,看到宗青时走出来,心里登时就凉了,眼泪不听话的往上涌,整个人的状态散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憋回去。”宗青和附在她耳边,冷冷的说。
曲芳苓不傻,当然不敢把泪掉下来,万一弄个熊猫眼,可是丢死人了。
只是把眼泪往回咽,有点难,她用尽力气,咽得喉咙酸酸的,才算恢复常态。
这边已经叫他们上前敬茶了。
宗家是主场,先敬了宗老爷子,才是父母。
曲院长和柳丽真坐在另一边,心里是百味杂陈,想起在医院的儿子,心里酸楚,一想到女儿能嫁进宗家,虚荣心又得到了满足。
宗青时在沈含玉的身边,并没有什么特别有表现,倒也演得很尽职。
沈含玉也没指望什么,所以也没有失望。
这是婚礼,不是订婚,程序不同。接着是一个酒宴。
虽然沈含玉不情愿,还是把沈厚白带来了。
沈厚白见酒就亲,很快就有些膨胀,郑素梅用尽全部力气,也不能把他镇压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宗青时看出了沈含玉的焦虑,突然大步走向沈厚白在的桌子。
沈含玉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宗青时的出现,让沈厚白又惊又喜,可是不等他开口,宗青时就连着三杯酒敬过来。
沈厚白不胜酒力,向桌上一扑,结束战斗。
不知道为什么,沈含玉觉得他转身时,嘴角似乎有得意的一笑。
看着郑素梅和团叔把沈厚白弄出去,沈含玉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个机会,端着酒走向曲院长夫妇。
“曲叔,柳姨,这杯酒敬你们,之前有些误会,现在都是亲戚了,所有事都过去了。”沈含玉说得很真诚。
大概没想到沈含玉会过来,曲院长夫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木然举了一下杯。
沈含玉达到目的了,笑吟吟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你还真有一套。”这次婚礼是宗子慧做的伴娘,她走到沈含玉身边,也斜着眼睛说。
本来她的身份并不合适,可是为了表示对曲芳苓的支持,硬是争取来的。
“慧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了。”沈含玉笑得眉眼弯弯,甜到齁。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不配……”
“小慧,你在说什么?”简芝不知何时出现了,严肃的问。
“慧姐在给我介绍亲戚呢。”沈含玉忙解释道。
“那就好,你们好好玩。”简芝的脸色缓和下来,又去招呼客人了。
宗时慧可没领情,扭头走了。
本来这次也请了冯大夫,可是她临时有事,没能过来。沈厚白他们离开后,沈含玉就剩下孤家寡人。
这闹轰轰的,都是宗家的亲戚,她成了外人。
这些人都是知趣的,酒宴后就陆续离开了。沈含玉走得不早不晚,太早显得不把自己当家人。太晚又有些不合适。
“让青时送你。”简芝追出来,宗青时的石膏拆了,可以开车了。
沈含玉有心拒绝,可是看了一眼黑下来的天,又点了头。
走夜路受惊不是一次了,她怕。
宗青时倒很听话,拿着车钥匙走在前面。
两个人坐在车上,沈含玉的心突然突突乱跳起来。
他这是找了一个机会,不是又想说什么不堪的话吧。
没等她偷眼看宗青时的脸色,他已经开口了。
“我说过,远离宗家,你为什么非得要闯进来?现在让我拿你怎么办?”
他似乎有些疲惫,眼睛一闭,头向后仰去。
“我自己选的路,会好好走的。”沈含玉努力坐正身体,不卑不亢的说。
“好吧。”宗青时突然一脚油门,车窜了出去,沈含玉吓得差点叫出声。她用力抓着门上方的把手,咬紧牙关。
车像离弦的箭,开得飞快。好在现在的路上车辆少得可怜。加上又是周末,自行车也非常少。
他们所过之处,一片骂声。
有人对着车去的方向啐上一口,斥道,“不要命了!”
沈含玉还真觉得,宗青时是不要命了。
“出事了。”宗青时开口了。
“怎么了?”沈含玉也发现了异样。“有人对刹车做了手脚。”宗青时紧盯着前方,不时应对险情。
“怎么办?”沈含玉慌了,这冰天雪地的,路况本来就不好,如果没有刹车,他们真是在找死。
“你把安全带系好。闭上嘴。”宗青时说完,用力打了一下方向盘,一辆卡车呼啸着擦边而过。
沈含玉心里一慌,差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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