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看出来了,车是向城外去的,宗青时还算善良,不想害了路人。
往郊外去的路,人迹罕见,偶尔见一辆车,也是拉货的。路虽然不宽,可是车辆少,做好会车的准备,虽然有点刺激,还算安全。
“这要一直开到没有油吗?”沈含玉怯怯的问。
“开到没油?你真有想像力?”宗青时冷冷一笑。
沈含玉就知道她问了一个蠢问题。
车向前冲去,风雪卷起来,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了。
“这就是你闯进来的后果。”宗青时恨恨地说,“好好活着,不好吗!”
“当然要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你想办法停车!”沈含玉手心都已经出汗了,哪怕到了最后一刻,她都不会放弃。
现在至少他们俩个在一起,沈含玉看一眼宗青时,突然就有了勇气。
突然,前面一辆大货车开过来,它显然没注意到有一辆小轿车,还在马路中间晃。
宗青时已经把车尽量开到路边了,大货车还是欺过来。
大货车的驾驶室太高,视野受限,看不到小轿车,硬撞过来,肯定是要压扁的。
宗青时一狠心,用力打舵,把车头拐外雪地。
雪地里隔不远就种着一棵十几米高的大树,星罗棋布,车速如此之快,想全部避开是不可能的。
沈含玉只觉得车身一阵抖,突然重重向前一撞,要不是她系着安全带,只怕这一下就要从玻璃冲出去了。
安全带勒得她胸口一闷,没等她喘过气,车身翻滚起来,横冲直撞……
等她从昏迷中醒来时,一股含糊的气息扑鼻而来,她猛然清醒了,现在她和宗青时还困在车里,车的哪个部位在着火。
她用力睁开眼睛,头上不知哪里出了血,眼睛被血水辣得睁不开。
她用手抹了一把,发现车身是扣着向下的,她被安全带吊着。
宗青时在她的旁边,一动不动。
沈含玉用力解开安全带,还好车门没变型,她向外移动身体,扑嗵一下摔在雪地上。
车尾有火,越烧越烈。
她急忙扑向车里,把宗青时的安全带解开,他松松的堆在方向盘上,脸上手上全是血。
沈含玉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向外拖,可是效果并不明显,他被卡住了。
她忙从车里退出来,绕到另外一边想开门,结果发现一棵树正卡在门上,只能从另一边走。
沈含玉退回到原位,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拽。
宗青时咳了一声,醒过来。
“青时!快!配合我,车要爆炸了!”沈含玉狂喜过望,大喊道。
“你走。”宗青时从牙缝儿里挤出两字。
“你不走!我也不走!”沈含玉已经感觉到火焰烤着脸庞,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也不废话,继续用力拉宗青时的胳膊。
“走。”宗青时无力的甩了一下。
沈含玉刚一通折腾,把宗青时的上半身给拉过来一些,是腿卡在下面了。
宗青时受伤不轻,失血又多,自己完全使不出力气来。
他突然拉住沈含玉的手,沈含玉一愣,他已经在她的手心,软软写下两个血字果然。
沈含玉全身一震,像通了电一般。
果然!这是他们一双儿女的名字啊!
她突然明白了,宗青时什么都知道!
他十五岁那年溺水,能叫着沈含玉的名字。
就是说,他也是重生了!
所以他千方百计不让沈含玉跳这个火炕。
他全知道,知道沈含玉进宗家要吃什么样的苦头。
仇他自己报,放手让她去找自己的幸福……
沈含玉甩开他的手,飞奔到另一侧。门开不开,可是车窗的玻璃已经米碎了。
她不顾玻璃茬子扎人,探进半边身体,用力把宗青时的腿拔出来。
“走啊!”宗青时用尽最后的力气,绝望的喊道。
“闭嘴!用力向外爬,你要死在这里,我也不活了!”沈含玉没工夫解释。
宗青时的右腿最后是卡在右脚的鞋上,她用力一拔,把鞋子脱掉。宗青时也在用力,身体向前移动了一些。
沈含玉快速回到另一边,拖起他就向外扑。
两个人滚在雪地上,借着坡向下滚出很远。只听身后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好在雪下面是厚厚的落叶,他们才没有被震伤。
沈含玉的力气用尽了,眼皮向一起黏。
宗青时比她清醒一些,把她的手放在嘴边,用力咬下去。
沈含玉负疼醒过来,看到他亮晶晶的目光。
“我们还活着,我们不能死!”
爆炸惊动了附近的村民,有人结队找过来,把他们送进了医院。
宗老爷子带着简芝等人冲进医院,都是面色苍白。
好在这小俩口身上全是皮外伤,不至于危及生命。
“可吓死我了,青时,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简芝一直是沉稳的,今天突然就有些失控,用手绢一捂嘴,呜咽着哭出声来。
“你要谢谢你儿媳妇,车要爆炸了,我让她走,她都不肯。”宗青时看了一眼沈含玉,眼中的爱,怎么也藏不住了。
“这车好好的,刹车怎么坏了?”宗子慧想到的是重要问题。
病房里突然就沉默下来,除了宗子慧,其它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
沈含玉知道,好戏开场了。
好在这时他们已经解开了一切误会,想斗就来吧,精彩的在后面。
好容易盼到宗家人都离开了。沈含玉才松了一口气,现在是二人世界了。
为了方便治疗,两个人各据一张单人病床,中间隔了有半米的距离。
沈含玉把靠着宗青时一边的手伸出去,不用看,已经被宗青时接到手里了。
“小玉,这就是我不想你嫁进宗家的原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果然是什么意思?”沈含玉故意问。
“果然?呵,没什么意思,你还是退了吧,这里不适合你。”宗青时又开始嘴硬了。
“我知道果然是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果儿是女儿,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然然是我们的儿子,是第二个孩子。他们相差一岁半。然然是个意外呢,我们只是出去度了三天的假……”
沈含玉闭着眼睛,侃侃而谈,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
宗青时已经惊诧得坐不住了,他欠起身,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盯着沈含玉。
“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十五岁时为了救我和小蝶溺水,重生了。”
“啊……”
宗青时跌回病床,整个人都呆了。
“别怕,我也是重生回来的,上一世,我都知道。我们活得太窝囊了,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这一世,我们重新来过吧。”
沈含玉睁开眼睛,向宗青时伸出手。
“真的吗?小玉你没有骗我?”宗青时还不敢相信。
“这个要怎么骗?傻瓜,真的是我,我都知道的,所以我一定要嫁给你,所以我一定要进宗家,不然我们的孩子怎么出世?我们的果儿和然然要怎么来到这个世上?”
“小玉!”宗青时潸然泪下。
这一夜,是沈含玉重生后最幸福的一夜。
他们哭着笑着,把前一世都讲完了。
沈含玉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宗青时的头剧痛起来,往事重重砸向他。
他还是男人,他不能妥协,上一世的痛苦,怎么忍心让沈含玉再跌进深渊?
他这乱七八糟的人生,凭什么拖那么好个人下水呢?他不配。
头又开始隐隐做痛,他用力闭上眼睛,一阵眩晕。恍忽间人又在深不见底的水中了。
水声汩汩,他的心快要炸开来,呼吸困难……
从十五岁时宗青时落水,姜汤就成了他头疼时的安慰剂,不管有没有用,多出汗总没有坏处。
医生说是河水太凉,激到他的命门了,闭了一股子寒气在里面,时不时发作一下。
没有人知道这疼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见过宗青时双拳紧握,头抵头墙,豆大的汗珠滚下来。
他闭上眼睛,好像还能闻到那股子淡淡的香气,那是沈含玉的气息,跟上一世一样。
宗青时在十五岁时,已经重生了,先了沈含玉一步。
上一世,沈含玉在狱里的十五年,宗青时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连想一下都会痛彻心菲。
他从车祸中醒来时,已经失去了双腿,爱妻入狱。
“为什么让小玉替我入狱?我的罪我自己承担!”宗青时第一次对简芝反抗。
他拒绝治疗,疯了一般砸能够到的一切东西。
可是他很快发现,这些对简芝没有什么威胁,她鬼迷心窍儿了。
为了控制他,简芝开始给他注射镇定剂。宗青时在昏昏噩噩中度日,他觉得这一世,离不开病床了。
沈含玉的离开,如同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抽掉。他的求生越来越淡。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简芝和曲芳苓的交谈。
“拿到他的签字了吗?”曲芳苓明显带着不耐烦。
“你们说好的五五,给我看合同,我才能让他签字。”简芝坚持。
“说好的,先把他的签字弄到手的,再去做合同,你这样拖着对谁都没有好处!”曲芳苓被简芝惹怒了。
“先拿合同,我再说一次,不然免谈!”简芝也很强硬,两个女人不欢而散。
宗青时努力把这些记下来,可是困意一阵阵袭来,他一时没忍住,就睡着了。
在他再次清醒时,那天发生的事,又让他疑惑,他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的听到了什么呢?
沈含玉的判决下来了,十五年。
宗青时同样也被判决了,终身瘫痪。
医院已经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简芝接他出院。
宗家园子跟他记忆中的不同了。
他被一阵嘈杂声砸得晕头转向,这还是那个宁静的,散发着书香气的宗家园子吗?
简芝的脸绷的像一汪水,把他送进房间就怒气冲冲出去,不知找谁算账了。
“青时,两个孩子都想你了。”宗时珍走进来,一手牵着三岁的果儿,一手抱着一岁多的小然。
果儿看到爸爸,张开手扑过来。
宗青时把果儿抱在怀里,捧起她的小脸认真看,孩子瘦了一大圈,眼睛显得更大了。
“我要妈妈。”果儿哭着说。
宗青时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疼得不能呼吸。
小玉,他的小玉要怎么才能回来。
宗时珍把小然放在他的怀里,叹口气,揽过果儿。
“谢谢大姐,这一向都是你在照顾他们吧?”
“是的,家里也没谁了,人心惶惶的。过些天可能还要搬家。”宗时珍苦笑道。
“搬家?搬哪里去?”宗青时突然发现,他这么一撞,似乎世界都变了一个样。
“先去小舅舅家住,小舅妈已经安排好了。你的房间也有。”
“为什么要搬?”
“宗家园子要拆了。”宗时珍站起身,用手抚摸着红木窗棱,满眼的不舍。她出生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她舍不得。
“为什么要拆?”宗青时的怒火已经在往起升,这宗家园子怎么保下的,他们不知道吗?
“有人要开发楼盘,这片土地值钱呢。你没有签字吗?”宗时珍突然问道。
“签字?什么意思?”
“我听宗青和说,他要用一笔钱买下你手下的土地,听说妈已经答应了,只是条件还没有谈妥。”
“我手里的土地?那一片水浸过的房子?”宗青时明白了,那天他听到的对话是真的,不是梦。
一个关于他名下财产的交易正在进行。
最让他心寒的事,这件事,简芝连一句都没跟他透露过。
“你这样,要那些地也没用,要我说你就放手吧,带着两个孩子好好生活,等小玉出来,总归还能一家团聚。”宗时珍欲言又止。
“我现在越来越糊涂了,大姐。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既然已经出车祸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小玉顶罪?我自己进去服刑好了!”
“这些我怎么知道,都是他们安排的。在这个家,我有说话的权利吗?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两个孩子保下来。现在你出来了,我也不想再留下来。去小舅妈家终是寄人篱下,我还是自己离开的好,这宗家我一天也不想呆了……”
“大姐你又在抱怨什么!”门开了,宗时瑾走进来,满脸的不悦。
宗时珍见了她,竟像老鼠见了猫,扭身就往外走。
平时两个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宗时瑾仗着简芝的宠爱,有些骄纵,可是对这个大姐还是有些忌惮的。
宗时珍不像宗时慧和宗时仪,无所求,还真拿不住她的把柄。
今天这是见了鬼了。
“二姐,你一向跟妈走得近,你告诉我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你别多心,好好养病吧。”宗时瑾就是来打断他们谈话的,并不想久留。
“你别走,把林阿姨叫来,两个孩子我照顾不了。”宗青时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口气软下来。
他要打起精神,为了两个孩子也要好好活下去,等到沈含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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