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打上晏诗白得有些泛青的眼皮。将她从沉沉的酣梦中拉回来。
蝶翅般的眼睫轻动,张开来,却被眼前的耀眼光芒晃得什么也看不清,皱着眉头重新闭上。
过了好一会,她抬手挡在眼前,才重又睁开眼来。
细草摆伏,花枝摇曳,一切和她被扔下来之后的情形一样。
只是头顶花瓣上的血迹,证明昨夜的战斗并非南柯一梦。
意识逐渐回笼,她感到双腿有些发凉。
才发现下半身依旧浸在水中,她缓缓想起昨夜斗争的结尾。
不由得猛地一扭头,看向左肩,那里完好无损,连道疤也不曾留下。
“哗啦”一声,她踢水上岸,将双足高高举到空中,动了动。
脚趾柔软灵活,脚踝秀气有力,正午的日光透过脚趾间的缝隙落下,愈发显得肤白如玉。
晏诗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仿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脚。触感清晰稳定的传来,一道经手,一道从足。
天哪,她真想放声高呼,于是她真这么做了。
欢欣雀跃的清啸从坑底直上云霄。
一口气用完,她感恩似的再饱饮了几捧湖水,一时清啸不绝。
盘膝直至夜间。群兽复至。
晏诗睁眼,目光如饥似渴,直扑蛇阵中腹,蛇王所在!
蛇尾半空抽挡,晏诗伸足踏上,去势骤变,速度再提一截,辟水如离弦之箭直插灰熊右耳。
它灰蓝瞳仁第一次出现了惊惧,低吼一声想要退后。
可晏诗岂容他逃脱,唇间一声利喝,速度再提,剑锋贯脑而出!
灰蓝眼睛顿时失去了神采,那头灰熊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四周为之一静。
忽的洞口处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天彻地!
晏诗这才注意到,自己杀死的这头灰熊并非昨夜那只。
它的母亲正甩着初初痊愈,毛还未长出来的右掌从洞里出来,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怒毛炸起!
“来得好!正要找你呢,”晏诗心道。随即抽出佩剑迎击过去。
此时她余光一闪,母熊身后那个更加浓重的灰影在夜空下显露——足有两个死去的灰熊那般壮硕——一头正值壮年,威风凛凛的公熊。“真正的王者”,晏诗心头冒出这个词。
他舒展一下身体后,灰眸看了她一眼,晏诗从中读出了睥睨和冷酷的意味。
两丈多的距离眨眼间消失,母熊硕大的熊掌挟着怒火拍下!
然而今天的晏诗余毒尽消,再不复前夜的狼狈,游龙步出,辟水翻转,直抵母熊肋下,一剑剜心!
可这一剑尚在半途,就被一股巨力击溃!
浓重的阴影压下,是那头公熊!
晏诗整条右臂一麻,眼看着辟水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在洞口,扑棱棱惊起一大群蝙蝠,山呼海啸着朝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一时间晏诗的视线里除了通红的眼睛就是尖尖的獠牙。
利器脱手,身周的兽类仿佛得到某种召唤般兴奋躁动,盘桓丈外的蛇群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奇异的感觉自心间冒出来,身旁的公熊似乎笑。哪怕她耳边眼前全是肉翅煽动的不详声响。
念头不过瞬间,前方劲风又至,应是母熊的攻击又到了。
君子善假于物也。晏诗不假思索,身形向右窜出,避开左面的公熊,随手捏死一只张口咬向她鼻子的蝙蝠,扔给下面嗷嗷待哺的蛇群。
视线刚要恢复,一阵罡风便笼罩而来!
风中还有点点细碎的光。
大难不死的蛇王,还真是喜欢落井下石啊,晏诗看着脚下仰头嘶叫的群蛇,灵机一动,身形陡然下坠。
空中一折身子,头下脚上,抄起一条手臂粗细的花蛇就朝那巨大的蛇尾抡了过去!
“啪!”毫无意外,花蛇身躯断成两截,不过蛇尾也因此吃痛,位置偏了一丝。
晏诗伸手按了上去,借力身体再次腾空,掌心还多了几片闪闪发光的鳞片。
恼怒的蛇嘶又一次无声的震荡着晏诗的耳膜。
晏诗甩了甩头,这蛇竟然快要达到音攻的级别了,只怕同样是这湖水的功劳。
突破了层层拦阻,辟水近在咫尺。
刚要伸手,辟水深青色的龙头剑柄却消失了。
晏诗定睛再看,那是一个稍长些的阴影,将其吞没。
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便见那阴影朝她转来,骤然张开!
獠牙参差,脊背嶙峋,粗壮的爪子一动,整个身体就冲她扑来!
那是一条鳄鱼!
“卧槽!”晏诗忍不住骂出声,身体即时跃上半空,锁成一团,才堪堪避过对方涎水四溅的血盆大口。
她腹部一拧,借着下落之势,膝盖狠狠撞在那鳄鱼头上。将它头压在地上。
只是好巧不巧,辟水刚刚好被它稳稳压在下面。
身下传来的粗糙的皮质触感,忍住下意识泛上的恶心,一拳狠狠击打在它的头部。
没等她继续,身旁似乎有所动静。皮肤先一步汗毛直立,她急速往左卧倒,才看见又一张血盆大口在方才的位置上合拢。
她忘了,鳄鱼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涎水滴在她的脖颈上,湿湿滑滑。
恶心至极处,怒火顿生,她朝那肥厚柔软的下巴来上一脚,无名功法第五式。
那偷袭的家伙惨叫着退后,晏诗眼中露出笑意,正巧对上近处一只睁开的大眼,空气凝固了刹那。
身下的这只鳄鱼恢复状态,看见她近在嘴边,一扭头,便欲张嘴,准备一口吞掉。
然则先一步,晏诗的手指插进了它的眼睛。
然则它却似毫无反应,依旧在晏诗身下不断扭动挣扎。
偶尔听见金石摩擦之声,辟水在它腹部越来越深,晏诗无奈至极。
就耽误这一会功夫,身后的攻击又来了。
晏诗突然福至心灵,再次回身抄起一条蛇,将蛇尾甩进那鳄鱼口中,再用力往外拉扯,做出挣扎求生之相。
那瞎了眼的鳄鱼不知是计,不断移动,终于将辟水露了出来。
晏诗喜不自胜,眼疾手快将辟水剑尖抓在手里。却不妨再次被一股巨力扫飞!
没等她分清上下左右,后背便重重撞上了岩壁,登时连四肢五脏仿佛消失一空。与这相比起来,左腿那四条长长的血口已经如猫爪般温柔。
跌落在地,晏诗好一会才找回身体的支配感。然而一动,剧痛就纷至沓来。
维持着扭曲的姿势,晏诗咬紧牙关握紧辟水,这兽窟里都是些什么玩意!
心中恼怒着,却第一时间撑着眉头环顾四周。
然她却发现那些野兽依旧停留在原处,并未跟来。
幽蓝眸子里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畏惧。
就连鳄鱼这种靠本能驱使的动物也没敢靠近。兀自朝水潭爬去。
两者之间,似乎有条看不见的线,将晏诗隔离出一条真空地带。
她缓缓调息着,脑海飞快思索,这下又是什么,能让众凶兽如此忌惮。
她做好了准备,缓缓回头……
什么都没有。
她等了一会,背后的痛楚减轻了许多,于是她提剑站了起来。
仿佛她触碰了某个开关,又似乎是此处生出了某种感应,看不见的涟漪引动了空穴深处,一道攻击毫无预兆的自她脚下生出。
连心中警兆都没来得及惊动,晏诗浑身便散发出浓浓的恐惧。
这恐惧并非全然来自这道攻击的强大,而更是缘于对方所挟带的疯狂与憎恨。那股势要同敌人同归于尽,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的滔天怨怒,几乎同那道攻击一样旺盛。
人还在半晕眩中,而足下却已经下意识跃起,那攻击紧接而来,让晏诗生出一种对方是活物一般的错觉,势把自己切成两半。
然而,这不过只是一道剑意。
一道无主的剑意。
竟然强横如斯!
晏诗惊惧中生出一丝叹服,身形几变,这才勉强任那道追命剑意擦身而过,切碎一脚衣袍。
然则不及站稳,又一道攻击自右侧岩壁斜斜荡来。
晏诗瞬间明白那些凶兽为什么不敢靠近了,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此处洞口斜向隐蔽,若非那公熊一掌,她兴许还不会踏足其间。
这里剑痕密布,刚险险避过右边剑意,头上又来。剑意之密,之强,之凶,之绝,叫她每次都以为自己躲不过了。身上衣袍碎得不成样子,头发也代她受过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躲避之余,人却是往这岔路里越走越远。
越到深处,这四周生出的剑意就越密越劲,到后来往往剑意刚生起,碎发便扬起,待眼见时,皮肤已如针刺刀割。
然最让她心惊之处,却是莫名生出的奇异之感——
这剑意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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