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去了老爷子的屋子,噗通一声跪下了。
“你起来。”老爷子如今平静了许多,“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动不动就跪。”
“爷爷是长辈,三郎跪你是应该的。”三郎声音闷闷的,“而且我对不住你们。”
老爷子叹了口气,“跟你没关系,但这次我不可能再原谅你爹了。偷东西还伤人,就是报官也该被流放的。我已经考虑过了,必须把你爹逐出家门,但你没错,还是白家的子孙。”
“爷爷……”三郎脸色大变,张口想劝,但话到嘴边又卡住了,他怎么有脸开这个口?
如果不是他亲爹,他都想弄死那个混蛋!
你偷东西被发现了,跑就跑吧,你还去推大嫂一个孕妇,心到底有多坏?
“我想过了,你一个孩子没什么错,你就回家来,记在你大伯名下。”老爷子声音笃定的说,“以后白家没有白水这个人!”
老太太也想开口劝劝,但是看到老爷子态度坚定,便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这些年老爷子小事都是顺着她,但大事一旦做了决定,也不会更改。
三郎低着头没说话,看侧脸就很痛苦。
“你是舍不得你爹娘,还是怕别人说你不孝?”白半夏突然开了口。
“他们这样,我还能有多少不舍?旁人说什么倒也无所谓,反正我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只是我如果回来,他们迟早会找回来,家里麻烦不会断的。”三郎说道。
老爷子摆摆手,“你不用想那么多,家里还能护不了个子孙?你自己出息了,也跟他们没关系,硬气一点。”
三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老爷子眼睛看向远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外面院门响了,是二郎下学回来了,听这急促的脚步声就是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爷爷,大嫂没事吧?”白生明一进屋就急忙问道。
“还好,你回来的正好,我跟你们几个说点话。”
老爷子说完又看向三郎,说:“去把你大郎哥和小鱼都叫来。”
“是。”三郎应了一声,有些犹豫的出了屋子。
二郎见屋里气氛沉重,也不敢多说话,靠近了白半夏一些,小声问:“爷爷身子没事吧?”
白半夏摇摇头,微微叹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出这种事,说不生气怎么可能?老人家的身子本就不好,她才给调理好了就差点被白水气死,如今还没完全缓过来,白水又来一记重击。
二郎张了张嘴,想骂白水,但又怕让爷爷更生气了,只得咽了下去。
院子里,三郎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大郎,但爷爷的吩咐不能不从,他硬着头皮去了大郎哥那屋,低声说:“大郎哥,爷爷喊你去一下。”
“好。”白生根看了眼安静熟睡的媳妇,出了屋子。
两人朝老爷子那屋走,三郎小声说:“大郎哥,对不起。”
白生根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是以前,我怕连你一起骂,但现在我相信跟你无关。”
三郎愣了愣,眼眶红了起来。
以前的他不懂事,不知道好坏,如果不是半夏姐把他扔去防卫队苦练,他怕还是那个混子吧?
他收回思绪,又叫了小鱼,一起进了老爷子那屋。
“今天跟你们讲些事,家里这一辈就你们几个,小草还小,我就不喊她来了。”老爷子喝了口水慢慢讲道。
“你们都知道的,当年我跟你奶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包括咱村里大多数人家也都是从南边过来的,但咱老家比许多人都远。曾经路上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但我和你们奶奶却咬牙来了更远的北边。”
“因为我们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故土了,也是为了躲开我的亲人。”老爷子没有惭愧之色,“包括我亲爹和我的大哥。”
几人都吃了一惊,老爷子从未提过,就是当年逃难时年纪最大的白山似乎也不知道。
“你们别觉得你爷爷不孝,那也是没办法啊,他们吃那五石散!”老太太不忍心的说道。
“你们年纪小,可能没听过五石散,当年南方一代十分流行,但那东西沾不得,占了就完蛋,倾家荡产卖妻卖儿都不是不可能。”老爷子眼睛红了,揉了揉眼角,“我亲娘就是被卖了,还有我最小的妹妹。”
白半夏听的心惊,那种时候把女人卖了,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她以前也觉得奇怪,就算逃难来了北边,故土难回,但怎么老爷子这些年从未提过想回故土看看,或者打探下还有没有亲戚在世。
她还猜想大概当年天灾太厉害,饿死的人太多,老爷子的亲人几乎都不在了吧,不想竟然还有五石散这等事。
“我听师父讲过,那东西就好像慢性毒药,会让人上瘾失去理智,所以早些年朝廷下过公文,不得贩卖、服用五石散。”白半夏说道。
“这是家丑,我本来一辈子不想再提,但如今家里又出了家丑,我讲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们,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要一味的愚孝,不要去顾忌所谓的亲情,更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
老爷子咳了两声,老太太急忙给他顺气,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老话说一旦沾了黄赌毒,人就完了。老二的赌瘾怕是戒不掉了,他能对大郎媳妇下狠手,也没多少良知了,这样的人我们老白家不认。我今天话就放这了,你们小辈也不用去认,就是他饿死冻死在路边,就是他被人剁了手脚也不要管!”
“如果旁人说你们无情,你们就说是我吩咐的,老白家没白水这号人了!”
老爷子说完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白半夏急忙给他把脉,又给他按了穴位,他呼吸才顺畅了一些。
“爷爷,你的意思我们都懂,但你一定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尽量看开,万不可再动气了。”白半夏劝道。
她也明白,说不动气哪有那么容易,只希望老爷子能想开些,不能让身体再糟糕下去了。
老爷子点点头,“辛苦半夏丫头了,是爷爷这个病人不懂事,总给大夫添麻烦。”
他说完又看向二郎,“二郎,你现在是读书人,将来前途必不限于此地,晚些我写个东西,将来如果有人说你不管你二伯,你就拿出来,是遵了家训。”
“爷爷!”二郎心里一酸,爷爷这样好像在安排后事,他心里抽着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