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直到马三保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内,朱鉴才终于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转身回到密室,朱鉴看着依旧跪坐在蒲团上的朱权,忍不住单膝跪地,好奇问道:
“王爷,你说咱们这出戏是不是演得太过了?”
“过在哪里?”
朱权淡淡道。
“马三保来此本就是请我们出兵相助的,既如此,直接答应他便是。”
朱鉴一字一顿道。
“造反这事,哪有随随便便就答应的?”
朱权摇了摇头,有些无语道:
“更何况,本王这出戏并不是演给马三保看的,而是给他身后的人。”
“燕王?”
朱鉴试探性的问道。
“不,是姚广孝。”
言罢,朱权的双眼早已眯成一条缝。
“谁是姚广孝?很厉害吗?”
朱鉴挠了挠头,在脑海搜罗一通却发现自己愣是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姚广孝此人深谙人心,在这一点比我那四哥更可怕,不过无妨,此计终是要成的!”
一边说,朱权的嘴角一边掀起一抹微笑。
朱棣和姚广孝的组合虽然是天衣无缝,即便朱权有系统加身也不能说稳操胜券,可有一点,无论是朱棣和姚广孝都绝对料不到。
那就是现在的朱权,已经不同以往。
也因此,不管是朱棣还是姚广孝,都不会想到那个宁王朱权,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来横插一杠!
这,才是朱权的唯一胜算!
“王爷,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朱鉴开口问道。
“四哥那边稳住了,大侄子那边也不能含糊。”
朱权一字一顿道:
“去,把那尊大佛带去祠堂。”
“大佛?”
朱鉴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就是朝廷派来的那个人。”
朱权嘴角一撇。
“哦,是他啊!”
朱鉴面色恍然,但一想到那个人脑壳就开始发疼,没办法,那孙子太能说了!
“王爷,你确定要把那家伙带到祠堂吗?我看来这也挺好的。”
朱鉴小心翼翼道。
“没办法,密谋造反是见不得人的事,自是要来密室说,但奉旨讨逆,乃是光明正大的事,我身为太祖皇帝十七子,去祠堂理所应当。”
朱权缓缓从蒲团上站起身子,然后转头看着朱鉴道:
“另外,传本王令,八万朵颜三卫骑兵大宁城外集合,要快!”
“是!”
朱鉴面色一肃,飞快拱手道,只不过走出密室的那一刻,脑壳再度发疼。
朱权让他请的那尊大佛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方孝孺。
没错,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头铁大臣,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让朱棣诛了他十族的大明平头哥。
这老家伙跟马三保来大宁的时日相差无几,其目的却是截然相反,让朱权奉旨起兵讨逆。
不过在朱权的提前授意下,方孝孺跟马三保一样,来到大宁以后就被秘密监押起来,也因此,别说见不到朱权,就连彼此之间的存在也毫不知情。
也就在这几日,方孝孺充分发挥了他的本事,把宁王府上上下下全都骂了个遍,而且愣是不带一个脏字。
就连朱权命人送来的饭菜,方孝孺也全然不吃,美其名曰: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朱鉴之所以如此头疼,原因就在于此。
就在马三保骑着一乘快马出了大宁以后,朱鉴也从密室来到了看押方孝孺的房间。
看到房间外负责看守方孝孺的士兵们皆是一脸要死的模样,朱鉴心里一动,赶忙“咯吱”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但前脚刚刚迈进去,朱鉴的后脚就想往回收。
无他,这几日的饭菜一直放在方孝孺的房间里,虽然大宁地处大明边疆,此时又正值十月,天气渐寒,可接连几天下来,再好的饭菜也臭了,这会儿满屋子都被熏馊了。
朱鉴用手捏着鼻子才能走进房间,胃里已经是一阵翻滚,但打眼望去,方孝孺却是一脸平静。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官袍,头戴黑色的官帽,长发白须,脸色虽然苍白,可坐在椅子上,方孝孺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就是呼吸尚显急促,显然是刚骂完人,这会儿正在缓劲儿。
方孝孺虽然来大宁不过几日,但凭着一张利嘴,已经把宁王府上上下下都得罪了遍,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朱鉴亦是如此,但闻着满屋子的馊味,诚如他也不得不点头,这老头嘴巴固然刁毒,但为人的确硬气。
思及至此,朱鉴也拱手朝着方孝孺道:
“希直先生,我家王爷有请。”
“哼,宁王殿下总算肯见老夫了吗?”
方孝孺冷冷一哼,看都不看朱鉴,直接冷嘲热讽道:
“我还以为,宁王殿下要躲老夫一辈子呢?”
朱鉴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心中对方孝孺刚刚升起的几分敬重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手也不拱了,直接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孝孺道:
“希直先生误会了,我家王爷这几日偶感风寒,不宜见客,现在大病初愈,便立马派卑职来请。”
“是吗?”
方孝孺冷冷一笑:
“那就请宁王殿下来这里见老夫吧!”
“放肆!”
朱鉴面色一沉,方孝孺短短几句话,就让朱鉴的心中泛起杀意,不得不说,这也算一种能耐!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让我家王爷来见你?”
朱鉴咬牙切齿的看着方孝孺道。
“老夫奉皇命前来,乃天子钦差,宁王殿下纵然贵为亲王,也是皇上的臣子,为何不能来?”
说到这,方孝孺缓缓偏过头,双眸如剑,死死的盯着朱鉴道:
“难道,宁王殿下想要抗旨不遵吗?”
“你……”
朱鉴恨恨一咬牙,但望着方孝孺的眼神,却愣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方孝孺的嘴角当即扯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心里的大石头也骤然落地。
可就在这时,朱鉴却不讲道理的来了一句:
“既如此,一切后果,还望希直先生能承担。”
言罢,朱鉴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咣当”一声巨响,房门紧闭。
“嗯?”
方孝孺眉头一皱,望着紧闭的房门,心里逐渐升起一股不安。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方孝孺本来以为朱鉴会老老实实的回去叫朱权前来,哪曾想人家根本不吃他这套?
也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一连串“嗒嗒嗒”的脚步声,听上去十分整齐,没有一丝一毫的杂乱。
方孝孺这几日被监押在宁王府之内,房间虽偏却不秘,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但发出的声响却极为小心,巴不得他听不到,怎么这会儿?
当然,方孝孺最奇怪的是,这样整齐的脚步声,可并非一般人能发出来的!
“朵颜三卫骑兵?!”
方孝孺面色一怔,想到这,整个人再也难以自定,满头冷汗哗哗直落。
他飞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咯吱”一声打开房门,直接高呼道:
“来人,我要见宁王殿下!”
话音刚落,方孝孺的面色就猛然一怔,只因房间外,朱鉴正满面微笑的看着他。
“你……你……”
方孝孺伸手指着朱鉴,本来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张老脸也逐渐开始变红。
“呵呵……”
朱鉴大嘴一咧,露出雪白牙齿的同时,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比方孝孺更硬气,大手一伸,字字珠玑道:
“希直先生,请吧!”
说完,朱鉴便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朝着祠堂走去。
方孝孺呆呆的看着朱鉴的背影,只觉得一张老脸烧的通红,但双脚却不自觉的跟在朱鉴身后,不知为何,这一刻,他那向来挺得笔直的腰背稍显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