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祠堂。
依然是香火弥漫,朱权也依然跪在蒲团上,但双眼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他望着案桌上的牌位,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有一行字:先父太祖皇帝朱元璋之位!
牌位之上的墙壁还挂有一副画像,正是朱权的便宜老爹朱元璋。
老头子穿着一身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身材略微臃肿,圆脸圆头,面容已显苍老。
也不知道是画工的技艺精巧,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画中的朱元璋这会儿就跟活过来了一样,双眼极为明亮,像是发着光,死死的盯着下方的朱权。
“还好,不是地包天。”
朱权仰头端详着画像,面色如常,与画中的朱元璋四目相对,他的嘴角仍能怡然自得的掀起一抹微笑。
要换成旁人,哪怕是燕王朱棣,在这样一幅精巧的画前怕也得一哆嗦。
可惜,便宜老爹就是便宜老爹,对于穿越者朱权来说,他与朱元璋虽血浓于水,但却无半点父子亲情。
一切已经无法阻挡,就算朱元璋从皇陵的棺材板里爬出来,也休想阻止朱权要做的事情。
正这时,身后响起“嗒嗒嗒”的脚步声。
朱权缓缓转过头,只见朱鉴满面微笑的走了进来,其后跟着老脸通红的方孝孺。
“唉,小蝌蚪找妈妈,给乌龟磕头——装什么王八犊子?”
朱权幽幽一叹,同时摇了摇头。
君子如水,小人如油,方孝孺身为当世大儒,不在应天府好好待着,非要跑到他的大宁来耀武扬威!
那用水来炒他这盘菜,能行吗?
这几日,朱权虽然一直晾着马三保和方孝孺,但对两人的心理活动却是了如指掌。
马三保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慌得一比。
方孝孺每天叫骂不断,但心里却比谁都淡定。
原因无他,李景隆手里有五十万大军,牌面上,的确是朝廷占据绝大的优势。
马三保的焦急和方孝孺的淡定皆源于此。
至于方孝孺此来,说是让他奉旨讨逆,其实讨不讨无所谓,只要朱权按兵不动就行。
等李景隆率领大军灭了朱棣,再掉过头来灭了他便是,反正大宁和顺天府离得也不远。
也因此,朱权这边一调兵,方孝孺立马就急了。
而对付这样的文人,与其打断他的脊梁,不如先灭了他的威风!
“本王听说希直先生这几日颇有不满,不知是谁怠慢了先生?”
朱权跪坐在蒲团上,头也不回,径直道:
“若真是本王府中的人,一定给希直先生一个交代!”
听到朱权的话,方孝孺一时间却没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祠堂和不远处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灵位和画像,眉头越发紧皱。
“希直先生,我家王爷问你话呢!”
朱鉴脸色一沉,直接伸出手推了方孝孺一把。
“哦,宁王殿下勿怪。”
方孝孺面色一怔,赶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先朝着朱元璋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冲着朱权道:
“太祖皇帝生前对微臣有提携之恩,今日一见,往事历历在目,这才失礼。”
“原来如此!”
朱权眉毛一挑,转头看着方孝孺道:
“本王也曾听闻,父皇生前对先生极为敬重,有一日还曾对我大哥朱标说先生品行端正,乃是国之栋梁,理应重用。”
“唉!”
方孝孺幽幽一叹,说到这眼角还缓缓湿润起来:
“先太子人品贵重,仁义忠厚,若不英年早逝,必是我大明一代英主,可惜,可叹!”
听到这,朱权也紧跟着无奈一摇头:
“唉,是啊,若是大哥继位,我们老朱家如今也不必同室操戈了。”
方孝孺心下一惊,微微沉吟,才拱手道:
“……宁王殿下此言差矣啊!”
“哦,本王错了?”
朱权眉毛一挑,怔怔的看着方孝孺。
“宁王殿下须知,这同室操戈,乃是一家人的错,可现如今,燕贼有弑君之意,陛下却无害亲之心啊!”
方孝孺一字一顿道。
“是吗?”
朱权冷冷一笑。
“当然,陛下早有旨意,活捉燕贼。”
方孝孺拱手再度道:
“试问,如果易地而处,燕贼会放过陛下吗?”
朱权双眼微眯,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方孝孺不止嘴巴刁毒,脸皮也挺厚。
这勿让朕有害叔之名,愣是给说成了活捉燕贼,朱权本来还纳闷呢,朱允炆多老实一孩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甭问,全是让方孝孺这样的文人给教坏了!
不过眼下,朱权也没那个心思拆穿方孝孺的不要脸,直接开门见山道:
“皇上若不削藩,何以至此?”
“燕贼造反之心路人皆知,皇上也是无可奈何。”
方孝孺缓缓一摇头。
“那我另外几位哥哥呢?他们的造反之心也路人皆知?”
朱权径直问道。
“唉!”
方孝孺再度幽幽一叹,避重就轻道:
“宁王殿下须知,当今圣上乃太孙继位,年纪尚轻,除了您以外,很多亲王殿下都是表面顺从,暗地里心生不满。”
“大明开国不到三十年,根基尚且不稳,若是任由藩王持续坐大,万一汉朝的七国之乱重现,大明何以国泰民安?”
朱权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犹豫,一字一顿道:
“可也不能一棍子全都打死吧!”
方孝孺双眼一亮,赶忙双手并用爬到近前,朝着朱权拱手道:
“宁王殿下若是能奉旨讨逆,剿灭燕贼,这忠心便能日月可鉴,陛下必奉宁王殿下为大明柱石,太祖皇帝泉下有知也能倍感欣慰啊!”
“这……”
朱权眉头一皱,转头看着墙壁上的画像,终是缓缓一摇头:
“也罢,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本王这就奉旨讨逆!”
“宁王殿下英明,有您相助,何愁燕贼不灭?”
方孝孺大喜不已,赶忙俯身再拜。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还需决断一事。”
朱权淡淡一摆手。
“何事?”
方孝孺不明所以道。
“李景隆!”
朱权一字一顿道,言罢,面色已然阴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