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了。
严格说,我不认识蔡风华,只知道她是出云派老大,马上要渡千年大劫,过了就能成神,不过可能灰飞烟灭。至于感情生活,她大徒弟和二徒弟都喜欢她——不知道她是否因此躲起来。总之现在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副仙体,还有一个……据说被她选中的我。
蔡风华生没生过孩子,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得恭敬,免得得罪宗主儿子,回去被叶闲云们针对。
我问他:“你妈真是蔡风华?”
他点头,丝毫不露怯。
我又问:“出云山那个蔡风华?”
他反问:“还有哪个蔡风华?”
我吞了口口水,忐忑问:“你妈什么时候生的你?”
他道:“没生我。”
理直气壮。
我又傻了,耐着性子细问才知道:他小时候生病,神婆让他娘带他到出云山下磕头,并认神仙蔡风华做干妈,之后还吃了出云山脚下的神仙土,说这样病就能好。
“那是神婆忽悠你,”没听完我就吐槽。
这不就是民间跳大神吗?别人都不信,就他们娘俩死心眼。
“出云山上的神仙不管凡人死活,只在乎自己渡劫成神,哦,还有爱恨情仇。”
这是我的切身所见,奈何小孩不信:“我病就是好了,蔡风华就是我妈!”
我懒得理他,拉着老咪往外走。
他不让走,拦住非让我看他妹吃神仙土。
我问他妹在哪,他指着炕上老头说:“喏,那就是我妹妹!”
我心想坏了,这孩子八成真有病,不然会信神仙土治病?还指着老头喊妹妹?
“要不,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找个大夫吧?”看他挺可怜的,我主动提议。
哪知道小孩立刻捂紧口袋,愤怒大喊:“骗子!都是骗子!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大夫能治好我妹。除了我干妈蔡风华,你们全都是大骗子!”
他很激动,老咪吓得直往后退,都快退炕上去了。
炕上小老头瑟瑟发抖,神态确实像无助小女孩,但那张老脸——比吹唢呐那老头的老人斑还多,手脚哆嗦,牙没有几颗,就有也烂黄烂黄的,眼睛还不停流出泪和眼屎……
就这,我得多瞎才能把他当成小女孩?
“别闹。”我说。
结果小孩“哇”的一声哭出来,喊道:“为什么都不信我?她就是我妹妹!”
我赶紧哄他:“好吧好吧,你说是就是。快别哭了,不是要喂神仙土吗?”
见我肯看他妹妹吃神仙土,小孩才不哭了,捧着从出门那挖来的冻土疙瘩,爬上炕。炕上放了只破陶碗,像街上乞丐用的。他把土疙瘩放进碗里,用手一点点地磕、磨、碾……
直到变成粉末,才捏起来送到小老头嘴边。
我看不下去,再次要拦。
奈何小老头也不信我,反而张开嘴巴,任那小孩往里送土。他还吃得吧唧吧唧的,连咪咪都看呆了。我只好说:“少吃点,真神仙一口就够了。”
可能我这句比较有理,喂了几口后,小孩真的不喂了。
只是小老头还是小老头,没变成小女孩。
男孩跪在小老头身边,认真等了半天,结果毫无变化,顿时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我劝他:“还是找个大夫吧,不行我带你上出云山……”
他突然跪下给我磕头说:“你不就是出云山上下来的神仙吗?求你给她治!”
我只好告诉他我什么都不会,是个混子。
他不信,红着眼盯上我的羊:“是不是吃了羊就能好了?杀了羊给她吃吧。”
我知道,他这是魔障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反而可能真的会上来杀羊。所以不敢刺激他,牵着老咪一边往外退,一边假意安抚:“你说得有道理,我出去给你杀来吃。”
可是已经来不及,他像猴子一样跳过来,老咪吓得撒腿就跑。
我被他扑倒在地,但他眼睛只盯着老咪,见老咪跑又跟着跳出去——可能真是只猴子,追羊不用跑的,反而像只青蛙似的在地上跳,一下能跳出好远;手像猴子一样乱扑!
老咪被扑得满院子跑。
我在后面追那猴子似的小孩。
一整个鸡飞狗跳,虽然没有鸡也没有狗,只有越来越响的鞭炮声,劈里啪啦的,刺激得他愈发癫狂,着了魔似的——看来他的确有那个什么大病。
老咪毕竟老了,我不得已飞过去,抱住小孩。但他像被恶灵附体似的,只管扑抓,哪怕我把他一整个抱住飞起,他也仍然乱扑乱抓,好死不死挠坏了我的画像身体。
我跟个风筝似的在风里飘,自己也控制不住。
于是小孩占据上风,对着老咪直坠下去。
我吓坏了:这玩意儿不是人!
好不容易赶在他之前附到老咪身上,抬起蹄子就跑——吃了一嘴泥!
原来,我根本不会四蹄着地地跑,难怪摔个狗吃屎。可怜老咪是个老山羊了,浑身一副老骨头,给我这一摔,头晕眼花四蹄不知道在哪。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那孩子攀上来啃咬了!
“老咪!”我尖叫一声,听到耳朵里是惊恐的:“咩——咩!”
这样下去老咪一定会被生啃死掉,我只好一狠心,撞进小孩身体——
一片漆黑。
比伸手不见五指还黑。
我好像陷进什么深邃而粘稠的东西,能动,但是阻力很大,使不上力气。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一个声音问我,没有方向。
我完全不知道它是从哪里传来的,只觉正被人敲击耳膜,很恼人的那种。
“这是年兽的肚子。”那个声音自己说。
“任何人到了这里,都会被吞噬,化成这种黏稠而黑暗的东西,变成我们。”它幽幽道,没有情绪。
我努力挣扎,但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甚至眼睛和嘴巴,除了那个声音轻轻敲击在耳膜上的力度,像鼓槌轻击鼓皮——我变成一面鼓,正在给人敲。
它敲击我发出声音,但我自己却说不出话。
“你会死在这里,”那个声音说,“像蔡风华。”
我才不信区区年兽能杀死蔡风华,怕是连叶闲云和丁野鹤都打不过。
“这是年兽的肚子,”像知道我的想法,对方再次说道,“但我不是年兽。”
“那你是什么?”我问,当然是用想的。
“神仙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