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何故？方才许公所言，所谓劳神，又是如何劳神，对大汉又有什么益处？”
崔琰还是不懂，仿佛没有开窍一般，追问了起来。
许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长舒一口气道：“自然是有益处的，崔君你想想，若是农忙的曲辕犁可再行改造一番，再省下一半的时间，人口就相当于多了一倍。”
“若是做工筑城之人有工具可用，有法可依，那就意味着人力可以减少众多，招募之兵马就可以更多。”
“冶炼金银之法，若是可以再提纯一些，日后我们的百炼甲，就可以更加牢固，战马的装备也就更加牢靠，于骑士而言，便是一种革新。”
“如此，国力便可富强，军力也可提升，远的不说，且说近眼前之战事，若是我们有先进于敌的战船，在赤壁又怎会被周瑜大败，也不会割据两岸足足一年之久，最终功败垂成。”
曹操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但是暗中白了许臻一眼。
过分了啊。
崔琰此刻陷入沉思之中，眉头已经皱到了仿佛立起来的程度，此刻他不光是不知如何反驳，甚至已经被许臻的话所带进去了。
的确是如此，若是赤壁有战船的话，早就攻陷了，又怎么可能会失败？
“如此，办学旨在以培养劳神之人，后进之学，那么又该如何擢升？难道要工匠来举荐入朝不成？”
“我自有办法。”
许臻淡淡的道：“那是办学之后的事情，如今当然不能就此公之于众。”
他对此闭口不言，而崔琰却也明白自己僭越了，这番话恐怕还真不是他能问的，他只不过从丞相东曹掾调任到了御史台而已，监查百官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崔君，是否有意来办学？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一个儒学之师的位置。”
“我……”
忽然说出这话，让崔琰一下子愣了片刻，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心底里却有点动容，若是真的可以成就万世之学，改朝换代的话，自己愿意出一份力的。
“只是，我乃是士族中人，许公推行之策，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叹了口气，又对许臻深深一拜，道：“容我思索几日，再予以许公答复。”
“好。”
许臻笑着21点了点头，目送崔琰先行离去。
等他走后，曹操才乐呵呵的背手道：“我早说过，若是你推行此法，必然会收到阻挠，我一生都在与士族抗争，可有的时候，却不得不倚靠他们的力量，否则，大汉真的会乱。”
士族若是一下子受了惊，听闻了许臻推行之策，定然会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保，日后便会四散而逃。
为何呢？因为他们当初本就是冲着能够光复大汉，日后在朝堂之上光耀门楣而来，但是现在一个办学之策，要革新士族的地位。
无异于是触怒了他们共同的利益。
连曹操都不敢动的东西，许臻现在要动。
难。
“此刻，许都有多少人在打听我的办学之策？”许臻的眼中多了一丝忧虑。
而此刻，在天榜之上，许臻的名字前，多了一个银色的称号。
【百辩】。
【百辩】许臻。
位列谋士天榜第七十四位。
感受到震动之后，曹操没来得及回答，立刻和许臻抬头望天，两人的眼中立刻出现了异色。
看到了此称号变化之后，曹操似笑非笑的正视许臻，抬手指了指天空，沉声道：“嘿嘿，你有百辩之名，恐怕日后不得已要不断辩论了，此乃是一条极其艰难的道路。”
“从古至今，若是要革新一个时代，无不适在刀剑之中走过，此路是荆棘，也是火炭铺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而大部分的掌权者，都会选择以血铺路，如此方可令自己踏过，你可选择以屠刀让士族闭嘴。”
许臻摇了摇头，“不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顺带着还是抬头看了看天空，对于许臻来说，有更好的选择，绝对不是诉诸于暴力与屠刀，若是把人全部杀光了，日后断层至少十几二十年，这些年头里，会让自己劳心劳力，不得安宁。
如此，得不偿失。
……
入夜。
巡营的过后的许臻回到了光禄府，府邸的牌匾正在更换，将会由光禄换成大将军府，正堂可置议事殿，日后文武都可至许臻府邸上议事。
此刻，赵云还未归来，典韦还在北地。
驻守许都外围的大雪龙骑军，只有许褚在军营镇守，而许褚平日里也是许臻的宿卫，始终伴随左右，为他守卫内院。
许臻回到内院之后，蒸腾而起的温汤令空气湿润，将后院显得如人间仙境一般，此刻罗裳青衫的姐妹正在水中嬉戏。
许臻换了衣衫进入其中，将毛巾放在了头顶，慢慢的靠在假山上休憩，而后大乔小乔一左一右，将湿漉漉的发丝贴近了许臻的面庞。
“夫君，似乎看起来有些心事？”
“大乔好久没见夫君如此心烦意乱了？”
“还是想甘梅姐姐了？”
“或者，是糜贞姐姐？”
小乔轻音一些，说话嫩而多娇气，而大乔则是中气平和，更加温柔知性。
“小乔，不可胡言。”
小乔眼睛眨了眨，头发盖住了额头小半，吐出舌头来稍稍羞涩的划水而去。
内院之内，很快有婢女拿来了酒水和餐食，放在水面上飘动。
月光之下，流水潺潺。
温汤的面上不断有波纹浮动，许臻的露出了一丝长叹之色，“道路难行，杀之不舍，还需些许契机。”
“原来还是为了国事？”
大乔将手放在了许臻的手臂上，“夫君，我为夫君弹一曲可好？”
她温柔的笑着。
许臻点点头。
小乔此刻只能与姐姐一同起身，“既如此，我为夫君吹，箫便是，琴箫和鸣，为夫君解忧。”
“好啊，你们两人也都是才女，求之不得。”
一曲起，许臻闭上眼靠在了石壁上，宛若金刀阔马一般的坐着，坚实有力的体魄展露无疑，在柔情的曲调之中，在林间一直沉醉了去。
……
而与此同时，此夜之间。
在内城各大官邸之内，都有不少人相聚而谈，今日崔琰在堂上所言，可谓是不径而走，很多士族听闻了办学之革新。
听闻了郭嘉君侯在青州连杀三家士族之官吏，心里都有些受惊，宛若被打草时所惊到的蛇一样。
于恐惧之中反倒生出了许多凶狠之意。
此时的中书令府邸，荀攸站在荀彧的面前，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叔叔，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他真的要对士族下手了，而且比当年的丞相更加凶猛！！如此手笔，改变乃是整个大汉的格局，我们荀氏一门，当初为何跟随丞相，为的是扶汉！”
“扶汉是为什么？！”这目的，不言而喻，为的是士族的利益和存活之道，要让士族再活下去，唯有在乱世之中有所作为。
荀攸慷慨激昂，相比之下，荀彧就显得冷静得多，始终是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书简，神态平静得可怕。
他只是抬眼来看了他一下，而后淡淡的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叔叔，我们扶汉，乃是为了士族更好的生存，日后大汉归于鼎盛时期，一样能够长存下去，如今颍水出去，自我们荀氏的门生而言，有诸多士子都在各地为吏，这是好事，可若是许臻之法推行成功了，我们将会什么都无法剩下，日后士族又该如何自处？！”
这话，一下子尖锐了起来，但是荀彧依旧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头在看着书简，未曾多言，是以荀彧也直接呆愣住了，根本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可以让自己稍微的再站得住脚一点。
倒是荀彧脸上露出了笑意，放下手中的书简，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大势，不可逆。”
“什么意思！？”
荀攸才学很深，见识也极广，但是却也没听懂荀彧的这句话，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大势不可逆，也不明白什么时候来的大势。
“许伯文，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伯文了，现在的他，大权在握，麾下猛将至少十名，而文武皆是尽心相随，并且，他在青州有兵马十五万。”
荀彧抬头盯着荀攸的眼睛，道：“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典韦，许褚，赵云。”
“三人都是当世猛将。”
“南郡此刻还靠着赵云在镇守，若是没了他，我们就没了南边的屏障，荆州必然全数丢失，那么周瑜与刘备就会北上，凭借曹仁一个人，难以抵挡。”
“此时，最该是静下心来，为未来谋划的时候，许伯文，用三年的时间，将此办学之事，变成了大势，而不是他一时头脑发热所想，难道还不够吗？”
“三年？”
荀攸此刻愣了一下，可能是被荀彧的冷静气息所感染，现在反倒是情绪稳定了下来，慢慢坐在了荀彧的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后，他深鞠一躬，道：“请叔叔教我，三年之内，许臻做了那些排布？”
荀彧淡然一笑，然后认真的看着荀攸，淡淡的道：“三年之前，许臻开始收集士族之家的奴籍名册，然后慢慢的收拢奴籍之人，给予他们新的名字与使命，练成了锦衣卫。”
“这是，锦衣卫，神枪禁卫，还有典韦将军的青虎铁骑的来源，你可知道他在奴籍之中，得到了多少人？”
“多少？”
荀攸跟随曹操南征北战，为行军参军，是以也很少留在许都之内，至于荀氏其余的那些士人，就不用多提了，他们还只是各地的吏，说白了就是被荀彧安排在各处，为曹操来监管各地百姓，治理百姓，得政绩的族人。
荀氏一族，因为有荀彧这个令君在，一直得到了很多便利，用门生遍天下来说，也不为过，正是因为如此，曹魏在北方即便是经历了败仗，依旧可以青黄可接的继续稳固下去。
和南方那些一直飘零无处可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落脚点的人不同。
一个是根深蒂固，逐渐发展壮大。
一个是刚刚从深渊的坑里爬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踢到坑里面。
“十二万人。”
荀彧说出了一个可怕的数字，但可怕并不是因为许臻得到了如此多的人口补充，而是可怕在，大汉的士族，居然私自拥有如此多的奴籍之人。
所谓的奴籍，就意味着他们在历史舞台上，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身份，如果死了只是划出奴籍而已，不会得到任何的抚恤，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因为是奴，或许连墓碑和墓地都不配有，随地掩埋在乱坟岗就会草草了事。
这么多人，全部归了许臻，进入了青州，这些人会对他多么忠心？
“由此，许都陷入许臻之手，青州之地又是我北方重兵，神枪禁卫，大雪龙骑，青虎铁骑，都对许臻无比忠心。”
“除此之外，许臻所办学之策，旨在提高寒门与普通百姓的擢升之道，为的是真正的百花齐放，那么我问你，”荀彧停顿了片刻，语气逐渐沉了下去，语气缓慢的道：“你觉得天下人多，还是士族人多，一旦有许臻，曹公，这样的天下公侯撑腰，百姓为何不能比士族更势大。”
“这……”
原来如此。
荀攸一直自以为支柱而清高，但是这番话之后，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他们才是最弱势之人。
而许臻的办学之法，一带推及开来 ，那就意味着，士族将会彻底的失去地位，他们的作用被新法所取代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荀攸伸出手捋住了自己的胡须，轻轻捻了几下，整个人陷入了迷茫之中，看来，上一次从荆州开始，到现在，许臻做了足够多的安排布局，他看似丢了南方的功劳……
当然，南方战事最终输了。
但他却凭借这个时间差，控制了整个北方，士族如今已经没办法和他掰手腕了。
荀攸忽然无力的坐了下去，有些慨然的沉声道：“唉，说来惭愧，当时劝大雪龙骑回北方来驻守许都，还是我力荐丞相如此的……”
咣当。
荀彧手中的笔忽然落在了地上，而后是一脸无奈的抬起头来盯着他，不可思议的表情挂在脸上，变化了许多次，最终化作了一声苦笑。
“时局罢了，若是他不回来，南方得胜，大雪龙骑与许臻必然也是功盖天下，与现在无二，进退都可有策略，这是许臻的独到之处，从他来到丞相身边开始，就注定地位不凡，因为此人智多近妖，能预知未来，不是我等谋臣可比，公达，你年长我几岁，应当看得更加通透，大势不可逆，如今荀氏，可能要改站队了。”
“为何？！”
荀攸顿时不解，脸色胀红的站起身来，“我要去侍奉追随许臻？他连任何一本《典论》都不会，从未看过文韬武略，如何能行？！”
“士族延绵四百年，从未离开历史舞台，难道从日后起，我们便失去门生了吗？”
荀彧将书简放在了案牍上，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请回吧，明日，自有定义。”
荀攸一愣，没想到他会被下逐客令。
叔叔从来未曾有过主动逐自己的事情，无论多晚都会商议到底，但现在却直接驱赶，看来是不想聊了。
“好，请叔叔，定要给一定义。”
“好。”
荀彧淡笑着，做出了一个送走荀攸的手势。
目送着他转身离去。
……
第二日。
荀攸刚从家中出来。
立刻门外有小将一路跑来，敲响了他的大院之门，一路跨入之后到了内院之中，见到荀攸之后顿时上前来，神情慌张的道：“不好了。”
“如何不好！？”
这小将是自己人，荀攸军中的心腹，如此着急，必有大事。
恐怕是南方有战事！
“荀令君，荀令君辞去了官位，告老而回，如今去相府了！”
“什么！”
荀攸顿时一惊，手中的扇子顿时落在了地上，连忙穿上了外袍，叫人准备车架，匆匆朝着相府而去。
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吗！！
你一走，许都岂不是要变天！
还有谁能管士族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