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此刻，内城之中车马无数，巡守奔走，锦衣卫甚至是直接走在了明面上，就在街道时监察百官。
无数官员行色匆匆，都在往丞相府聚集，甚至是戏志才，贾诩，程昱等资格极老，功劳很大的谋臣都不敢怠慢，早已经站在了相府的门外。
而荀攸到的时候，他们却已然没能进去，看到他过来，立刻围了上来。
“公达，此事你可知晓？荀令君已辞官，此刻为庶民，要回颍水。”
“我不知道啊！”
荀攸颇为瘦弱，此刻被围住大有一种被人欺辱的感觉，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连忙摆手。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程昱英气破多，身材较为高大，此刻顿时着急了，他虽然在平日里爱和荀彧争宠。
可是内心却也佩服荀彧的人品与才学，况且人家此前一直是谋士天榜第一，长达足足数年之久，直到那位卧龙横空出世，才挤掉了荀令君的地位。
然则，即便是在如此情况下，荀彧也从来没有半点难受，一直保持风轻云淡的姿态。
可是，今日一早却忽然间传来了他要离开的消息，辞官回乡，这是什么道理？！
本身天下即将大定了，一看便可日后封侯封爵，光耀门楣。
现在离开？！
是图什么呢？！
徒伤悲吗！
“公达，你是他的侄子，这是关乎你荀氏的大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瞬间，程昱有些着急起来，不光是他，现在连陈纪，华歆，满宠等人都围了上来，哪怕是已经即将退老还乡的司马防，杨彪等等，都在外围关注。
荀攸则是双手张开，不断摆手，“各位，各位，我真的不知道，此事于我来说也是极其的突然，我不知叔叔是如何，忽然间就选择离去！”
“各位要等相府可接见他人之后，再进去询问，否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真不知道？！”
此刻，连武将曹仁都从外越众而出，身穿铠甲，一脸的严肃。
除了他之外，曹纯，曹洪，夏侯惇等人，全都从军营赶到了相府。
听闻了荀攸的话之后，都觉得略微有些奇怪。
居然他都不知道。
那么现在荀氏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难道宁可放弃现在的大好时光吗！？
“我进去看看。”
曹仁排开众人，准备进入相府，但是却被宿卫拦住了，他此刻才发现，他自己也进不去。
“连我也不能进去！？”
“抱歉，上将军，丞相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包括许公在内。”
“哦，那没事了。”
曹仁回头来露出笑容，双手张开之后，耸了耸肩。
“许公都进不去，更何况是我们？！”
“到底，在说些什么？”
夏侯惇听见了这话之后，顿时双手抱拳，沉着脸在相府门口等待，此刻来的官员越来越多，今日甚至因此，没有上朝。
而锦衣卫则是丝毫不掩饰，始终在各处监视。
此时的大将军府，许臻已经起来，和许褚在正堂等候。
徐庶匆匆走进来，神情有点慌乱，对许臻深鞠一躬之后，连忙道：“许公，出大事了，据说荀文若要辞官，此刻在相府之内，唯有他和丞相两人，丞相下令，连你都不能去。”
“哦……”
许臻挠了挠头，苦笑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无需担忧，你且观榜就是了。”
“榜单上，荀彧什么时候下榜，什么时候去接人。”
“不，我是想问，为何文若忽然要辞官？志才都不知道，是否是此前和许公有什么约定，此刻辞官就是为了去青州？”
许臻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是的，我的确和他有约定，现在荀彧就是要去青州，你猜测得没错。”
“好，那么青州办学，将是势在必得，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是否能够活着从相府走出来，要知道，荀彧可是丞相最重要的人，若是他也走了，丞相几乎就要被抽空了～「。”
许臻默不作声了，其实他现在也有点难受，甚至是不好抉择。
但人到了这个地步，却不得不面对这些，他的青州需要荀彧站出来，这是荀彧地位到了如此地步之后，最大的作用。
革新一个全新的擢升任职的渠道，兴百家，重法墨，尊儒术，如此大事不能是寒门来做，那样的话就等同于造反一般。
颠覆的是此前的习惯。
“没事，再等等看，我控制了许都的内城防备，现在主动权在我的手中。”
真正让许臻心烦的事情就是这个。
如今，权力太大了。
没想到却还有烦恼，说句实话，许臻自己都没想到当他混到这个地步之后，随着权力而产生的烦恼会这么大，甚至于自己都因此产生了倦怠之感。
曹操对于自己，从来都是恩情，抉择是不需要纠结的，但许臻自己本身并不愿走到那一步去。
“还等吗？”
徐庶此刻左手都在剑柄上，“若是文若有危险，我可以立刻带兵去相府。”
“不用，要是去了问题就大了，相信丞相一次，就像之前他相信我一样。”
许臻喝了一口茶，伸出手在茶杯上捏了一下。
……
此刻，相府之内。
正堂上只有两个人。
曹操坐在主位上，而荀彧则是匍匐在他之前，始终低着头，未曾说话。
他们好似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随着时间推移，曹操脸上的表情实际上已经变化了许多次，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想要开口，但是都忍住了。
终于，时间过去了足够久之后，曹操还是叹了口气。
“为何。”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但好似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是我，赤壁兵败，让你失了信心吗？”
“断然不是。”
荀彧一动，立刻回答道。
“明公，”荀彧再开口时候，只是一句明公。
让曹操一下子眼睛瞪大，绝望不已的颓然坐下，双手无力的向两侧垂去，身上没了力气。
“你叫我，什么？”
曹操直接笑了起来，明公？！
这一句明公，就像是把我的内心都要抽离一样。
明公？！
“令君的这一声明公，是何等的生分。”
“这些年，你我相交甚笃，比自己夫妻都要更加清楚彼此的心思，最终只能换来一句明公吗？！”
“文若！”
曹操简直是怒喝出声，以至于眼睛里都有了不少血丝。
荀彧猛然抬头起来，苦涩的道：“在下当初追随明公，虽是为了荀氏得以长存，为了在乱世之中有所功名，但却依旧还是心属汉室，可明公这些年，步步紧逼，开启了多少前人不敢想之行。”
“现在的明公，还是当初那个，挥斥方遒的明公吗？”
“您的内心，可否还有光明？明公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光，为大汉带来了光亮，在下自兖州跟随明公起，从不敢有半点携带。”
“如今，大汉安定，海内契阔存焉，百姓安居乐业，明公穷兵黩武，天下在握，孙刘联盟只是无奈之举，日后他们必然不堪重负，都不是明公的对手。”
“我也算，为明公出力了，如今，文若只想远离朝堂，不再肩负大汉重任，不再担忧士族长存，只想去青州之地，做许公所说的教书先生。”
“教导天下寒士，为天下之先。”
“青州！！青州！！！你也要去青州！！我曹操难道就这么不得人心吗！”
曹操此刻终于忍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在瞬间爆发，“许伯文，是我的女婿！我待他如子侄，我支持他推行新政，我亲自压下了曹氏宗亲所有的声音，我之阿翁，将他看做自家儿子！”
“为何连你，他都不肯留给我！”
曹操的咆哮声，迎来了宿卫闯入，他们手持刀剑，以为荀彧与曹操产生了冲突，刚进来的一瞬间就被曹操破口大骂。
“滚出去！我与文若相谈，岂是你们能进来的！”
“喏！”
宿卫深深的看了一眼匍匐的荀彧，然后有快速的退出门外，关上了大门，守在门口不敢有半点僭越。
此刻曹操的呼吸逐渐由粗重变得平静，眼睛依旧瞪得很大，胡须在杂乱无比的飘扬着。
却慢慢的站起身来，黑色的大氅从后背滑落，露出了劲装。
他走到荀彧的身前，闻着荀彧身上散发出来的冰清香味，熟悉干净的味道，让荀彧为一个奇特的人，很难被人记住。
他所座之地，都会留有一些香味，君子留香，说的便是荀彧，此刻他累了一辈子，却还是要离开自己，所以曹操打算再多看一眼。
“你要走，我不能留，如今北方安定，辽东将定，我自会进魏王之位。”
“你若是去了，许伯文也不可再留在许都，你们一起去青州，从此不要回来，我倒是要问一问伯文，他为了你，愿不愿将到手的东西再还回来。”
曹操说完这话，背着手出去，留下荀彧深深吸了口气，在曹操即将开门的时候，荀彧开口道：“在下，愿为许公恳请丞相，善待天子，不可内乱。”
“若是丞相不肯，在下自有去处，绝不会让两位为难！”
曹操猛然转过身来，一脸震惊的看着荀彧的背影，这瘦弱而渺小的背影，却是令人觉得无比苍凉。
老了。、
悠悠十数年过去，谁都已经老了，唯有许臻还在壮年，此人双榜第一，谋士天榜正在飞跃，不知他推行之政一旦可成，其人可以到什么地步。
是否能进前十，又是否能到前三。
可还有惊艳大世之行，曹操背起了手，暗暗叹了口气，心底里忽然有了点怒火，悠然道：“这么说，你愿意为了他，顶撞我？”
“我愿意为了后世，恳请丞相！”
荀彧始终匍匐，“¨．我愿开先河，为士族唾骂，也要开万世之行，推行办学之策，兴百家之术，天下匹夫万万人，如果非要有一个人，为先河而铺血，那便是我荀彧。”
“舍我，其谁。”
“好啊。”
曹操长舒一口气来，情绪一下子极其复杂。
这，就像是自己相恋相知了多年的夫人，忽然信任了另一人一样，心酸心疼，还多有不甘，无论自己多么支持许臻之策，多么赞同他开万世之行，却都舍不得将荀彧也送出去。
就像易地而处之，许臻要跟随荀彧的话，曹操一样也舍不得。
“那，我就为你试试看许伯文，是否是值得托付之人。”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了房门，又合上房门。
片刻之后，相府外出现了马车，曹操面无表情的坐到车架上，一路朝着大将军府去。
宿卫不敢拦，锦衣卫不敢查探。
而荀彧，依旧还在曹操的正堂处，匍匐低头，不敢言语，但是他的双手却已经捏紧了拳头。
此刻，哪怕是这位曾经多年镇在谋士天榜第一的荀彧，也不敢论断，或者妄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更加不敢想象，许臻会做出什么抉择，因为荀彧知道，曹操要许臻放弃的，很可能是他现在到手的所有权力。
此权力散去，代价是如此的大，到手的天下，就此戛然而止，他们都曾经无限接近顶端。
却，因为总总原因，都不愿坐上那个位置。
……
一个时辰之后。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锦衣卫，神枪禁卫，全部在许都东门集结，伴随着许褚的死士营，一共三万余人，带着粮草三万石，以及无数辎重，随着几架马车从东门离开。
锦衣卫鹤唳天穹服，成了一道无比靓丽的风景线，加上死士营的壮士神威赫赫，离开了许都。
宛若一大片云朵，从许都的各处冒出，汇聚在门前，成铺天盖地的一道白色帘幕，继而东去，朝着青州的方向。
在最后一支兵马离开许都的时候，曹操站在城(好的赵)门楼上，背手远眺，神情落寞，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眼角的皱纹不断丛生，白发从黑发之中翻了出来，在风中飘扬。
他的身后依旧还站着数十文武，声势依旧无比壮大。
但他的眼神却已经不再年轻，看着那离去的马车，满眼都是自己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荀令君，还是走了吗……”
程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猜测，站在曹操的身侧喃喃自语。
“嗯，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件好事，”曹操的眸子变得沉稳起来，恢复了往日枭雄姿态，嘴角猛然一扬，笑了。
“哼哼……嘿嘿嘿……”
笑着笑着，曹操摇了摇头，眯着眼远眺。
“他好像又找到了一个曹操。”
“仿若当时看见黑夜光明一样。”
“什么意思？”
程昱躬身行礼，却是有点懵乱茫然。
“呵呵呵！无妨！”曹操回头看向众人，道：“立刻上奏，命荀攸为中书令，领尚书台，处理上下事物。”
“钟繇自司隶校尉调回，为大理寺卿，以天子诏，向西凉发信。”
“让马腾，韩遂立刻来朝奉，面见天子，从今日起，养精蓄锐，准备西征！”
“喏！”
所有文武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之声，而曹操，则是在他们行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只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到任何白衣之影了，只能看到林中鸟群，被惊得扑腾而飞。
……
当天下午。
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无数匹练光线散去，仿佛散去了什么，一时间浓云翻卷，天地暗色矛。
无数人抬头去看时，只见得天空之上，一人的名字悄然泯去。
化作飞灰进入了云层之中。
谋士天榜第三！荀彧！
下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