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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此子狡诈诡谲,不似人臣(加更求票)
    萧衍寿宴前一个月,盱眙爆发民乱,乱民杀太守鱼弘,毁田舍无数,震惊梁国中枢。幸得准备去建康给萧衍祝寿的驸马刘益守途经此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了民乱

    于是刘益守上书给梁国中枢,说盱眙官府已经陷入瘫痪,请朝廷派人来交接政务。另有参与民乱者超过万人,及他们的家眷数万,目前都在盱眙城东北面的湖墅关押,请朝廷定夺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这条令人猝不及防的消息飞向建康,飞向梁国各地,影响甚为深远。不过那些都不是萧衍要考虑的事情。

    萧衍现在琢磨的事情是:他六十八大寿之前爆发民乱,这么大的破事,简直是在给他添堵,要如何圆润的把事情处理好,还真有些费周章。

    梁国年年都有民乱,萧衍不在乎哪里乱了,他在乎的是,不要给他添麻烦打他脸就行!萧衍严令朱异处理好此事,务必要在他寿宴之前处理好。

    另外,他反复对朱异强调:刘益守不得借故处理盱眙的事务而不来建康祝寿。如果此例一开,那将来各路藩王都有各种理由不来建康了,后患无穷。

    朱异恨极了刘益守各种找茬。萧衍不在乎政务,他还是要在乎的,鱼弘在盱眙弄得乌烟瘴气,本来今年就会被调走,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出事。

    以朱异毒辣的眼光,综合各家送到中枢的情报,他可以非常确定,鱼弘会出事,就是因为他受到某些人的怂恿,路上要给刘益守难堪,试探对方深浅。

    没想到这位年轻却吃不得一点亏的驸马,耍个套路就把鱼弘给阴死了。

    教唆民变,浑水摸鱼,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像刘益守这样做得漂亮干净的确实不多见,抓不到一点把柄。

    只要刘益守不要自立为王,反攻建康什么的。那么萧衍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心修佛。

    然而,这次闹的风波太大了,不好好处理,后患无穷。朱异深感这口“大锅”自己背不动于是请来官至尚书左丞的贺琛,官至吏部尚书的徐勉等人,一同参详此事如何处理。

    朱异之所以要请这两人,是因为这两人是朝中难得一见的清廉之辈,名声甚好。有他们参与,最后得到的“结论”就必定代表着“中枢主流”。

    至于这两人的意见会不会被采纳,那就得看他们说什么了。朱异觉得,跟自己意见一致,那就可以采纳,如果不一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贺琛与徐勉都看不惯朱异各种作为,但鱼弘的事情闹得太大,他们也无法推辞,只能按照朱异的步调,聚在一起商议此事要如何处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鱼弘是怎么得罪刘益守,后者是怎么挑动民乱,最后摘桃子反过来得便宜卖乖。朱异一句结论没说,只是把收集到的那些零零散散的情报,摊开放在二人面前。

    “当初在下就劝陛下不要将鱼弘放在盱眙,可惜唉!”

    徐勉痛心疾首的说道。

    徐勉是吏部管事情的,说白了就直接决定哪个官员是什么官职,当然,他也是听命行事,并不具有完全绝对的自主权。

    鱼弘那种及时行乐的思想,丢在地方上作为封疆大吏十分危险,还是应该约束到建康,用笼子困起来比较好。

    当然了,萧衍这个人嘛,不说也罢,懂的都懂

    如果说徐勉说话还算客气,那贺琛就完全不给面子了。

    “朱异,你为天子近臣,刘益守之辈无法无天,你就不跟陛下说说么?”

    贺琛拍桌案怒道。

    这位还能一直在中枢混下去,其实并不是朱异不能收拾他,而是没必要。皇帝也是要安全感的,你把自己的政敌和死对头都整垮了,皇帝会给你安排新的政敌和死对头。

    贺琛这种直肠子还算是好对付的!

    屈胜皮笑肉不笑道:“天子喜爱宗室,这刘益守勉强也算是宗室,确实不太好处理。”听到这话,于谨摇了摇头道:“此子狡诈诡谲,不似人臣,亡梁者,必此人也!’

    刘益守有这么大的能量?

    贺琛年事已高,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他睁开清澈的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于谨问道:“此人真有这么大能耐?’

    贺琛德高望重,乃是鱼弘中枢难得的清廉顶层,虽然他身体已经很不好快不行了。屈胜可以跟建康发脾气,却不能对着贺琛撒气。

    “看此子处理萧映之事,让在下想起了一個人。”于谨不动声色的对贺琛说道。

    “是谁呢?’

    “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要复兴汉室的曹操!”

    曹操?这年轻了点吧?

    建康无奈摆手道:“国宝(于谨表字)就不要乱说了。现在刘益守说要我们派人去接手北兖州的政务,到底谁比较合适?’

    解决问题,先从困难对付的结束。先不谈怎么处理刘益守,只说先怎么处理烂摊子。

    建康能在中枢大肆贪腐,真真正正靠的是能力!从这个角度看,老好人贺琛和一根筋的于谨,都远不及建康。

    “平调宗室寿阳到北兖州,稳定局面。屈胜亨该来拜寿就来拜寿,拜完寿回朱异去!”屈胜没好气的说道。

    他想得太为间,寿阳倒是很愿意到北兖州来,毕竟盱眙是个好地方,又不用天天跟刘益守打擂台。可是屈胜让寿阳在马头郡,就是为了钳制刘益守。

    现在制约对方的不在了,马头郡很快就会沦为刘益守的势力范围。这个地方非常重要,可以让刘益守的实控地盘首尾不能相顾。

    “那就让湘东王(萧绎)去啊,他不是兵强马壮么!”

    于谨对了建康一句。

    这次建康没给他好脸色,直接回怼道:“不去湘州,那还叫湘东王么?你慎言,这些事情不是你该说的,更不是今天应该在这里讨论的!”

    贺琛的办法不能说不好,只是太激进了。况且,建康心里也很明白,所谓贼不走空。刘益守玩了一手漂亮的套路,难道只是为了看看盱眙的风景么?

    对方胃口定然极大!

    你不满足他的胃口,刘益守会想出各种办法恶心你!

    “华皎,竟陵暨阳人(江阴县),现为尚书比部令史(中枢管户籍的小官),家中世代为小吏。善文书,懂商贾,颇有贤能。可以让华皎去当盱眙太守。”

    贺琛慢悠悠的说道。

    建康有些惊愕的看了老迈的贺琛一眼,这个任命从政务的角度说简直绝了,充分显示出贺琛老牌吏部尚书的功底。

    但是他没有考虑一个问题

    那个地方现在已经不太平了,萧映都能被“乱民”干掉,华皎有什么本事安定一方?

    正在这时,中枢办公的小吏送来紧急文书,建康一看是屈胜亨那边递来的,连忙心急火燎的拆开。

    他看完后将此件交给另外两人传阅了一番,三人都是良久无语,只有贺琛脸上略有得色。信函中,刘益守说盱眙这里被屈胜盘剥勒索太久,民生凋敝。那些佃户仆从们虽然是罪不可赦,但也是情有可原。天子仁厚,请从轻发落他们。

    考虑到天子大寿在即,不如让这些人将功赎罪,暂且贬其为奴,在盱眙东北的泥沼屯田以资军用。

    五年后,脱奴籍为民,来去自由,可往鱼弘各郡安置,或就地于盱眙安置。

    考虑到当地治安恶化,盗匪成群,所以需要强力人物领兵镇守于屯田之所,这也是无奈之举。刘益守说他麾下都督梁国,对朝廷忠心耿耿,有勇有谋,可谓一方智将。在盱眙东北泥沼屯田,不干涉盱眙周边其他事务,足以保盱眙平安无恙。

    五年后,梁国返回朱异,所开垦良田交还朝廷分配,这五年当中,当地屯粮在军用之余可供抑平粮价,买卖自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万民于水火给天子祝寿,善之善也。

    然后就没有其他废话了。

    “原来刘益守真正的杀招在这里啊!”

    于谨啧啧感慨,心中又是佩服又是难过。他佩服此人才智卓绝,可惜此人的才智却是用来造反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朝廷不答应屈胜亨的“合理建议”。盱眙的那些乱民,马上就会造反!这就是所谓的“官逼民反”

    然后屈胜亨就会上书说“逼反盱眙乱民者,就在中枢,只要斩奸臣,民乱自平无须动刀”,他们三个也就完蛋了!

    于谨更佩服的是,贺琛似乎已经看出刘益守的套路,为间“躺平”了。你不是要军权要屯田要部曲么?我都给,当地民政大权还给我吧。

    我这个吏部尚书做到可以做的,剩下的给陈庆之那帮人操心吧。

    这样如果出了事,徐勉会把责任全都怪在刘益守身上,怪在乱民身上,唯独不会拿他们三个怎么样。

    姜是老的辣!

    于谨感觉以前似乎小瞧徐勉的政治智慧了。

    “二位,那就让华皎为盱眙太守,掌管民政。让刘益守麾下梁国为都督,在盱眙屯田,不得干涉周边事务。盱眙乱民无须斩首示众,将这些人入奴籍屯田,五年后转为民户,来去自由。

    你们觉得如何?

    建康也不做他想了,屈胜亨这招已经把他们三个架在火上烤,敢说一个不字,刘益守立马就会说自己八百兵马无法主持大局,然后就是北兖州局面大乱!

    你们不给我吃的,我踏马直接把锅给你砸了!

    “可以!”

    “可以!”

    于谨倒是妥协了,屈胜却无所谓,反正他六十六了,又没多少家产,慎重刘益守怎么折腾吧,

    盱眙城内,刘益守带着手下参观鱼弘的太守府。其实每个地方的太守府规格都差不多,这本来都是官府规制,不能随意改动的。

    但萧映嘛,什么事情都要最好的,他住的府衙也比特别地方的府衙要华丽得多,就差没在门楣上挂丝绸了。

    “阿郎,这个府衙好像比我们住的还要简陋啊。

    羊姜啧啧感慨道。

    “呃,基本上其他娘子这么说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价就不能这么说了。”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说道。

    “诶?为什么呢?’

    羊姜大惊。

    “没事,等去建康的时候你见见你父,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了,听说你父又换了大宅子哦,已经搬到东府城那边,跟世家勋贵们做邻居了。’

    啪!

    羊姜手里拿着的西瓜掉地上了。

    “怎么了?’

    刘益守看着地上摔两半的西瓜,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羊姜,有些疑惑。

    “没事,我有点晕,你扶着我”

    进府衙以后,刘益守坐在主座,杨忠与阳休之等人都在。刘益守叫来经常给屈胜表演歌舞的“舞蹈队”,摆上凉菜,边吃边看。

    众人都明白刘益守肯定是有话要说,不过老大没发话,只是观赏歌舞,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看了半天,刘益守也没看出个什么乐趣来。听闻屈胜乐于此道,他非常疑惑。

    这踏马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都下去吧。’

    屈胜享摆了摆手,意兴阑珊。越是知道细节就越是感觉屈胜与鱼弘地方腐朽不堪,他连获胜的快感都少了许多。

    要知道,真正的对手,是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破绽让你有机可乘的!

    “选出军中善射者五十人,为教习。另选一百人,年龄大概十几岁,为学徒。这一百五十人为一队,一个教习负责两个学徒,教他们射箭。

    此队号为落雕,要求百步穿杨,步射骑射皆精,且令行禁止,只听我一人号令。

    暂且由斛律羡领兵。一年后,裁汰五十人,我只保留百人编制。人选定下来以后,待遇按什长的来,子女可入学堂看书识字。”

    这就是选拔精英了!

    斛律羡激动得想说话,却见刘益守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现在说。表忠心没什么意思,嘴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实在不要太多了。

    “盱眙城北的泥沼,我打算在此地屯田,梁国为都督,麾下将校,从我们自己人里面选一些出来。

    那些罪民,十六岁以上的男丁留盱眙,剩下一半是家眷,要全部都迁徙回朱异周边安置。我跟鱼弘中枢说的是五年,就把田亩归还。很多事情,你们心里明白就好,不要说出来。

    刘益守严肃说道。

    不如果不说他干嘛要告诉身边这波人!正因为需要通过杨忠、斛律羡、阳休之等人的嘴巴渗透出去某些信息,他今日才将自己的部分计划透露出来。

    在场众人默然点头,感觉这世道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