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奉天殿里,在京的所有军方重将连同各省都司指挥使齐聚一堂。
这两天也算是会山会海了,昨天是军政院扩大会议,今天一早又是九州会,都不给陈云甫喘口气的功夫,紧跟着就是军机会。
不过好在,这是熙和元年最后一场会了。
“各省都司现在都已经完成改制,就差一个辽东了,本辅问过王弼,明年中,辽东也会全面完成改制,那么,咱们就可以把新的军制给确定下来。”
“以前,咱们大明主要的军事力量分为三种,京营、边军和地方都司。”
“京营就是南京城外那三十万大军,是咱们国朝最善战、装备最精良、兵饷最高的一支军队,被人戏称为中央军、天子军。”
“边军主要集中在陕甘行都司、北平行都司、山东备倭军、云南都司和漠南东胜卫,人数分别是七万、四万、十万和八万,总计是二十九万边军。
地方都司的卫所兵,那就多到没法统计了,兵部最后一次核数还是在永乐二年,足足有一百多万,现在改制之后,本辅估计也就剩下个三四十万精壮。”
“现在都司取消,京营和边军也要合并,不再有京边的区分,都是大明的军队,一视同仁。”
“每个省留一个卫,也就是一万人的卫戍军,负责地方应急防务即可,地方布政使司无权调动,地方剿匪平寇,有地方刑司衙门自己招募衙差等治安武装力量来办,省卫戍军不再辅助。
一句话,没有军政院的调令,地方的卫戍军,除了每日练兵之外,什么事都不管!”
“在兰州成立西北边防军区,满编额二十万,在昆明成立西南边防军区,满编额十万,这十万军,特用特招,只在云贵川湖广四省募兵。”
“自山东登州、威海向南,过上海县、松江府、宁波府、福州府、泉州府,这一条线下来,着薛显招募沿海水性尚佳者组建我大明海军,满额二十万,负责沿海防务以及出海剿灭倭寇。”
“南京没必要再留几十万大军了,二十万的京畿军足够了。”
“从贺兰山的宁夏卫开始自西向东,包括河套地区、东胜卫、开平卫直到山海关,这就是北方边防军,这个军区兵额最多,四十万,其中骑兵最少要有一半,预防漠北草原人的同时积极练兵备战。”
“等到明年中辽东都司完全改制后,辽东大概也能组建一支八万人的精锐军队,辅以北方边防军部分,赴朝作战。”
陈云甫大手一挥“如此一来,新军满编将达到一百一十八万加上十七个省十七万卫戍军,合并一百三十五万大军。”
一个六千五百万的帝国,养出一支一百三十五万规模的正规军。
你就问上帝他怕不怕!
这一刻的陈云甫,颇有一种虎视何雄哉的戎马霸气“本辅十六年来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更改颁行了如此多的国策,目的只有一个,尽我所能富国强军!
国朝,有能力养起这一百三十五万大军,本辅,有信心让每一个士兵吃饱穿暖,到月领到足额的饷银,现在,该是你们给本辅回报的时候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整个大明都将是在座诸位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坚实后盾,为你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兵饷、军备,现在你们告诉本辅,能不能打胜仗!”
一百三十五万脱离生产,只为战争而训练的正规军,后面,是六千五百万百姓和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粮食军备,这一刻,所有将领都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豪情。
齐刷刷起身,面冲陈云甫抱拳下腰。
“请太师放心,末将等,但有所战,逢战必胜!”
“好,甚好。”
陈云甫满意点头,望向蓝玉、常茂二人,点了后者的将。
“还有两个半月开春,你现在可以和他们探讨具体的军事部署了,改制不耽误打仗,本辅在军事上是个门外汉,就不留在这拖你们的后腿瞎指挥了。”
说完便起身,在一片恭送声中大步离开。
他没必要留在这里。
因为这毫无意义。
路上的时候,杨士奇提到了一直放在心中的疑惑,那就是何谓银行。
陈云甫本想说钱庄,转念一想,明初哪来的钱庄。
古代钱庄最早诞生在明末清初,宋朝时期别看有了交子,那也从未有过钱庄。
你要说当铺的话,那倒是历史悠久,关键当铺和银行那业务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着人召震直来,一道说了。”
严震直是上个月才从浙江回的南京,他现在其实也挺尴尬。
虽然头上顶着一个军政院行走的衔,但一直没有具体的差事,有衔而无职,这就很难受。
现在有了陈云甫的召见,心里头就清楚一定是前者要交代下来什么差事,所以火急火燎的从家里跑到陈云甫官邸拜谒。
“银行?”
严震直觉得自己的思绪是真的跟不上陈云甫的节奏。
天下人头上这位太师,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储蓄和放贷,吸纳存款给存者利息,放出贷款收贷者利息,银行从中赚取差额,另外,银行还有稳定货币汇兑体系的作用。”
“金银的汇兑,银子和铜钱的汇兑,通货膨胀与通货紧缩问题,粮价的贵贱、物价的贵贱都跟银行有直接关系。”
银行,还能关系到粮价、物价的贵贱?
“你是大粮长,应该懂。”
陈云甫举了个简单的例子“浙江当地如果有一个很大的银矿,但不属于国家,这个银矿每年可以产出三百万两白银,你说会发生什么。”
严震直一点即透,直接抽了口子凉气。
“那么浙江当地,银子和铜钱的汇兑就会崩溃,一两银子再也无法换到一千文钱。”
“铜钱从来不只是作为白银汇兑所用到的货币单位,而是一种独立的可以流通的货币,在国家--社会大宗交易的过程中,银子是唯一交易货币,而在民间日常生活小额交易中,则需要铜钱。
因此铜钱并不是白银的辅币,它是一个独立的货币体系。
国朝颁行的任何政策,涉及军事亦或者政治,都需要考虑到经济的作用,这便是国用政策调配,因此,朝廷想要政策顺利施行,就必须利用政策调配来确保白银货币和铜钱货币之间的汇兑体系不能出现任何波动。
换言之,朝廷必须牢牢的控制货币。
这就有了宝源局和宝钞提举司,他们二者存在便是国用政策调配具象出来的衙门。
当某个地方白银的价格过高时,就在当地释放一定宝钞来打压银价,稳定住铜钱这个民间流通货币的购买力不下降。
如果某个地方白银的价值过低时,宝源局就会在地方铸造大量铜钱,拉高白银的价值,稳定住大宗贸易。
银行的作用,就是将这两个衙门的职责兼顾起来,你说,银行的存在,是否关系到粮价和物价的贵贱波动?”
严震直听懂了,他频频点头表示肯定。
“朝廷已经复商多年,往来南北的大宗贸易不可能用铜钱来做交易,因为这太麻烦而且太占用人力,因此金银成了经济主力货币,而比金银更灵巧方便的,自然是宝钞。
这些年宝钞贬值十分严重,折现仅有六成,中央银行成立后,你上任的头等大事,就是要把宝钞的购买力恢复,这样,国家的经济才能绽放活力。”
陈云甫喝上一口茶,看向严震直的眼中满是期待之色“如何去做,有想法吗?”
恢复宝钞的购买力。
严震直思忖了好一阵,脱口而出道“结算。”
“如何结算。”
“朝廷与地方的结算,假使一个地方的商课、矿课税为三百万两,朝廷允许其利用宝钞进行结算,同时,朝廷在各省官办经营的商号,在收购粮食、布匹、矿石、茶叶等物资时,同样用宝钞进行结算。
支持百姓将铜钱兑换成宝钞,一步步,将日后税收都改为宝钞结算,结束掉铜钱作为独立货币的存在价值。
将来,银行以金银作为储备,以宝钞作为商业交易、征税买卖的唯一结算货币。
如此,在大宗的交易过程中,商人为求便捷,就会将手中的金银到银行兑换成宝钞,而在商品流转过程中诞生的商品税,因为可以用宝钞同朝廷进行结算,故而交易双方都不吃亏,逐渐也就接纳了宝钞作为交易货币,利用结算来恢复宝钞的价值。”
陈云甫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赞许,而是先问道“那假使,一个商人在大宗交易中,突然需要五百万两现白银,他拿着五百万两价值的宝钞来到银行进行汇兑,可银行没有那么多的现白银储备,出现了汇兑危机,怎么解决。”
严震直顿时哑然。
纸币可以大规模印刷,但金银不可能凭空诞生。
汇兑危机是经济危机中的一种。
“这个银行因为拿不出五百万两现白银,势必导致白银和宝钞的汇兑体系出现波动,原本一两白银等于一千文宝钞劵,汇兑危机出现后,商人急需套现,宁愿将价值五百万两也就是五十亿宝钞作价四百万两兑换成现白银,两者之间的汇兑从一比一千,变成了一比一千二百五。
这个过程下来,商人损失了十亿宝钞,朝廷更是赔上了货币公信力,并很有可能印发一系列的挤兑风波,从而导致宝钞的价值暴跌,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汇兑体系直接崩溃,所有努力一朝尽毁。”
陈云甫循序渐进的说道“同样的道理,假使一个浙江的商人来到贫瘠的云南做生意,他带来了足足一千万两现银,并将其兑换成一百亿的宝钞,在云南做了十年的生意,创出了很多的产业,手里面呢不多不少,正好还是一百亿宝钞。
他想将宝钞重新换成现银,你说,他是希望现银升值还是贬值?”
“当然是贬值。”
“没错,这个商人如果对外散布谣言,说在云南,发现了大量白银矿,银子遍地都是马上就不值钱了,于是所有人都跑到银行,将自己手中的白银换成宝钞,银子在商业流通环节瞬间变的一文不值。
而这个时候,银行又没有多余的宝钞,需要中央银行印钱,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云南银行已经将所有的宝钞兑換成了白银,可银行外面,還有数不尽的百姓在排队等着换钱,物价飞涨马上就要闹事,雲南银行急需一笔宝钞来救急。
商人出现了,他像一个救世主一般,为这个银行提供了一百亿宝钞,比例是,一比八百!一百亿宝钞,换成了一千二百五十万两现白银,他不动声色间就多赚了二百五十万两的差价。
上述我说的这两种情况,你说该怎么处理。”
陈云甫说的这两种情况总结起来就是宝钞储备和白银储备。
“朝廷的国库裡面有多少白银储备,我们才能印发多少宝钞,我们根据一个省的物价、粮价等情况来决定在当地准备多少宝钞储备,所以,我说银行的存在,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的粮价、物价贵贱,而不是盲目的去吸纳存款、释放贷款。
不能为了赚取利润,人家张嘴要贷一百个亿,咱们就去印一百个亿的宝钞贷给他,银行必须要量力,最关键的点,就是要做好物价的统计,基于民生考虑来保障货币体系。”
严震直听的频频点头,面前的小本子早已被他写的密密麻麻。
“银行,本辅交给你了,你上任之后的差事也已经明确,那就是恢复宝钞的购买了,稳定住白银和宝钞之间的汇兑体系,另外,本辅也给你这个中央银行行长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给你带来了第一笔业务。”
“什么?”
“对朝作战。”
陈云甫展颜一笑道“朝廷支持常茂赴朝作战,几十万大军、几百万石粮食、军备、物资,包括沿途调用的人力、物力,你算一笔账吧,看看要多少钱,将来,你就是常茂最大的债主。”
严震直先是一怔,而后脸上露出我懂了的会心笑容。
要从三韩之地,狠狠吸常茂一大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