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渗出骇人的无声杀机。
冰冷又残忍。
单膝跪在地上的男子脊背上慢慢蔓延开一股寒意,暗暗在心里为那几个中了毒又注定要瞎了眼的倒霉蛋点了根怜悯的蜡烛,垂首说:“是。”
宣于渊抓起自己的拐站好,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皱眉说:“你身上带银子了么?”
“什么?”
片刻后,宣于渊把背篓留在了拐角让人看着,自己揣着刚刚从下属身上搜刮来的散碎银子,径直入了一家首饰铺子。
他身上揣着热乎的银子,有心想买点儿好的。
可问题在于,这么个屁大点儿地方,压根就找不到他想要的那种东西。
伙计摆出来的钗环首饰,要么就是用桃木粗制滥造的,要么就是在上头凑和着镶了点儿不知从哪儿薅来的散碎布绒花充当宝贝。
这样的东西,别说是拿来送给玉青时,就算是近了她的身,宣于渊都觉得是对她的轻贱。
他挑挑拣拣选了半天没找出个满意的,皱眉道:“你们店里就这些好的了?”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他穿着虽是看不出什么,可往那儿一坐,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就是一股爷不差钱的气势。
这样的客人一看就不好惹。
伙计年纪不大,正一脸为难地搓着手摇头。
掌柜的突然从后头蹿出来,带着满脸讨好的笑说:“客官别生恼,他是新来的不清楚情况。”
“您要是想要好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这镇上来往之人多数都不太需要贵重首饰,所以就不曾摆出来。”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说:“您请随我到后头来,我拿好的出来给您选。”
宣于渊打心眼里没觉得这里能有什么好的,可来都来了也不愿无功而返,索性摁着心底不耐跟着他进了里间。
掌柜的示意伙计去给他倒茶,自己则是忙不迭进了更深处的库房。
宣于渊正盯着茶碗里上下沉浮的茶叶沫子抿唇时,他就神秘兮兮地抱着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摆在宣于渊的手边,打开说:“这虽不是钗环之类的首饰,可绝对是个世间罕有的宝贝,您要是拿来送人,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宣于渊被他话中的吹嘘逗得想乐,低头看清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时,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诧。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块玉佩。
玉佩色呈乳白,质地通透,被雕刻成了精致的如意结。
让人惊艳的不止于此,这通体乳白的玉石中竟还晕着一抹活灵活现的微红。
宣于渊见宝无数,一眼就看出这非是人为而成。
天然得此一晕染,在玉中可谓是极品。
他不动声色地把玉佩抓起来看了一眼,指腹触到后头的突起,指尖微转把玉佩转了一个面。
玉佩正面是如意结,背面却没雕刻,只是用龙飞凤舞的隶书勾刻出了一个迟字。
宣于渊看着那个迟字再难撒手,心底狐疑也在无声渐起。
掌柜的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罕见的宝贝。
别说是这乡野之地,纵是汴京繁盛之城,想求得这样一块极品也是不容易的事儿。
只是……
他摩挲着玉佩上那个仿佛带着温度的迟字,要笑不笑地说:“这东西,不像是你们店里能有得起的。”
“该不会是来路不干净的东西吧?”
掌柜的是个老实做买卖的本分人,听到他这话吓得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说:“哎呦,您说这话就是折煞我了。”
“您误会了。”
“我店里先前是没有这样的宝贝的,可这东西的来路却很是正当,绝对不是您猜的那么回事儿。”
像是怕宣于渊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他赶紧在盒子底下找出了一张死当的条子拿出来给他看,指着上头的字迹说:“不信您瞧。”
“前些日子有个姑娘,说是家中亡故了长辈,着急用银子,就把这传家的玉佩拿来我爹的铺子里当了。”
他说着指了指街对面的一个小铺子,说:“那就是我爹的当铺,这上头盖着的印鉴都是有来路的,您若是不信,大可去对面问问。”
宣于渊斜眉瞥了一眼他手里捏着的当票,确定无误后笑了起来。
“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掌柜的何必如此较真?”
他站起来把玉佩放进盒子里装好,说:“既然来路不错,那这东西我也就要了。”
“出个价吧。”
宣于渊开口阔气得很,掌柜的小心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玉佩,又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伸出了一只手。
宣于渊见状眉梢无声微扬。
五万两不是个小数。
就算把潜伏在四周的人都叫过来,一时半会儿只怕也凑不齐,可是……
这东西实在是太适合玉青时了。
他现在一刻不停的就想带走。
宣于渊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掌柜的被这动静吓得抖了一下,慌忙又把伸出来的五个手指头缩了两个回去,咧嘴笑道:“最少三十两。”
“这可是宝贝,绝对不能比这更少了。”
宣于渊把到了嘴边的三万两咽了回去,强行压下心底的诡异勾唇微笑。
“成交。”
“把东西包起来,当票也给我。”
这首饰铺子在镇上,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能卖得出二十两的盈利。
玉佩二十两买入,转手就三十两卖出,几句话的功夫赚了十两银子,掌柜的满意得很,眼角眉梢都是笑。
宣于渊用白菜价捡了个宝也很高兴,心情大好之下又在掌柜的推荐下买了两只桃木制的流云发簪。
这次他都没问价,把发簪塞到怀里揣好,直接扔下十两银子就走。
掌柜的捧着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去对面跟老爹报喜。
宣于渊揣着得来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去了拐角拿自己的背篓。
只是这玉佩过分贵重,不彻底搞清楚来路,贸然给了玉青时很有可能会给她招惹无端祸患。
宣于渊在下属头疼的目光中把装满了东西的背篓背到背上,回头说了个方位,沉沉道:“去查清楚这个玉佩的来历,是什么人何时来当的,明日之前给我准确消息。”
“是。”
宣于渊往前蹦了几步,突然回头说:“你身上还有没有散碎银子?”
被问到的男子欲哭无泪地看着宣于渊,悲戚道:“银子都给您了,还剩下点儿铜板,您……”
“铜板也行,都拿来吧。”
下属……
这位爷现在这么不挑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