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带着玉青时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刚从拱门出来,就看到早就在此候着的吴嬷嬷。
吴嬷嬷笑眯眯地福身行礼,轻声说:“侯爷,老夫人知道您和大小姐回来了,特意让奴婢在此候着请您到松柏院去坐坐。”
她说完难掩怜爱地看着玉青时,笑道:“老太太还说了,大姑娘在宫中侍疾这么些日子,只怕是早就累了,您今日刚回来,就不必着急去松柏院请安了,自去歇着就是,纵是有什么事儿,也等您休息好了再慢慢说也不迟。”
赐婚的圣旨来得很是突然,可圣旨一下便是无可更改,老夫人叫了定北侯过去只是为问清是怎么回事儿,却无意让玉青时知道更多可能会让她苦恼的麻烦。
定北侯对如此安排没什么意见,只是在走之前忍不住伸手拍了拍玉青时单薄得让人心疼的肩膀。
他说:“你既是都想清楚了,那为父就不会阻拦你。”
“只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别忘了,你是我的女儿,也是这府上永远的大姑娘,有朝一日若是你后悔了,那也不必避讳和在乎后果,只管回家说了我就去接你回家。”
“有为父在一日,你就不会受委屈。”
纵是嫁入皇家又如何?
三皇子有皇上和于家做依仗又怎样?
但凡是玉青时受了委屈,过不下去,哪怕是豁出去不要荣华和权利,身为人父也不会有半点退让。
定北侯性子内敛,在儿女面前一贯都不多话。
可一旦说出口的,那定是言出必行,字无虚言。
玉青时心头狠狠一陷眼角微微泛起了红,低着头微不可闻地笑了笑,轻声说:“爹爹放心,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好。”
定北侯背着手大步走远,候在不远处的冬蝉和连秋快步迎上来,视线不住地在玉青时的身上来回打了一圈转,见她气色尚好人也没瘦,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传玉青时入宫的圣旨来得很是突然,再加上深宫不比别处,她身边的人一个都带不了。
这段时日梅青院中少了个主子,处处都透着冷清。
众人心里念叨着可算是把玉青时盼回来了,眼里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簇拥着玉青时进了屋,云芝连忙把事先泡好温度正适宜的茶端了上来。
“姑娘尝尝这个。”
玉青时揭开盖子眼前冒出一层淡淡的雾气,细细一闻眼里露出些许惊喜,笑道:“这是梅花?”
云芝笑着点头。
“姑娘好巧的鼻子。”
“之前下雪的时候您不是顺口提了一句,说是摘些梅花来制茶么?”
“只是在收的时候奴婢想着光是红梅的话,难免香气单调,为此另配了绿梅和白梅三种花蕊,再辅以未绽的三色花苞一同晒干用瓷瓮避阴存了小半年,用来泡茶的水是冬日里自竹上取来的初雪所化,一点儿也没混了别的东西,您尝着可还喜欢?”
鼻尖香气清雅,舌尖喉头缓缓回甘。
比起时常喝的茶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凌冽,在那股淡淡的冰凛之气散去后,余下的全是淡淡的幽香之气。
很是特别。
见玉青时的唇边浮出浅笑,云芝缓缓松了口气,轻轻地把准备好的点心摆在她的手边,说:“眼下还没到传饭的时辰,怕您回来了会饿,就用之前收的干梅花做了些点心,姑娘先吃些垫垫肚子。”
玉青时其实没什么胃口,可一看碟子里的点心就知道做的过程不简单,不想辜负云芝的好意,到底是吃了两块。
自知道了赐婚的事儿,屋内的几个大丫鬟的心就一直都不上不下地悬着。
眼下见玉青时神色正常无半点异样,这才缓缓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玉青时迟早是要嫁人的,到底嫁给谁是丫鬟们左右不了的,也难以领会其中的深意。
可不管玉青时嫁的人是谁,只要玉青时自己高兴,那就比什么都强。
屋内气氛正好,冬蝉帮她把头上繁琐的发髻解开,拆下沉甸甸的头饰放好,低声说:“姑娘,奴婢听闻圣旨上指了三个月后便是婚期,下个月就是要问礼过彩的大日子,在此之前您断不可再像之前那般躲懒不愿出门了。”
姑娘家出一次门不容易,没事儿的话只能待在深闺之中赏花刺绣,可总是在自己家里待着也不是法子,故而不管是为交际还是为解闷,汴京城中各种大大小小各色的宴会总是不少。
这是年轻姑娘凑热闹的好时候,也是各家夫人来往试探交友的时机。
就连玉青霜都会跟着侯夫人隔三岔五的出门赴宴,在外也有自己交好的手帕交。
可玉青时跟谁都不一样。
她在外长大,回京后性子也懒散得很,轻易不愿意动。
哪怕是侯夫人叫了,她也会直言说自己不想去,连借口都懒得找。
一次两次就罢了,可仔细数数,至今为止玉青时除了定期会去秦家看望秦家老少外,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元宵灯会。
在家做小姑娘时如此勉强能行,说起来也能说是性子内敛温婉,也不算是错。
可这眼看着婚期就在三个月之后,还是嫁入了皇家为王妃,再像从前那般不愿见人就说不通了。
像是担心玉青时不愿,冬蝉禁不住低声劝:“姑娘,您纵是不耐应付外头的人,可不管怎么说,场面是要撑起来的,否则传出去的话,到底是不像样。”
入了王府,玉青时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府主母。
王妃的尊贵比寻常命妇更重一层,上需与王侯公爵府邸来往,下需统管一府上下。
一味地躲懒避事儿不是办法。
冬蝉说得苦口婆心,像是怕玉青时不喜,可玉青时听了却只是轻轻一笑。
她摁着眉心说:“你说的我知道。”
“以后夫人那边再传话递帖子,也不必全都回绝,找一些合适的我跟着出去走走就是。”
冬蝉闻声连忙笑着应了,可下一句话还没出口,门口就突然多了个气喘吁吁的人。
玉青霜不顾形象地叉着腰呼哧呼哧喘着气,单手扶着门框一摆手,说:“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事儿跟你们姑娘说。”
“都出去吧,门口不必守着人,有事儿我会叫你们。”
屋内的几个丫鬟应声而出,连秋还贴心地把门拉了过来。
玉青时挑眉看着玉青霜额头上的汗有些好笑,站起来给她拉了个凳子又倒了茶,确定不烫塞到她的手里才说:“你这是怎么了?”
“遇上什么事儿着急成这样?”
玉青霜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没顾得上答话,抓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光了才把茶杯拍到桌上,喘着气小声说:“青石坊那个人是不是知道你被赐婚了?”
玉青时???
赐婚的时候宣于渊就在当场,他的确是知道的。
玉青时微顿一瞬迟疑着点头,笑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玉青霜难以置信地看着满眼是笑的玉青时,没好气地磨着后槽牙说:“都什么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那个人是不是准备要来找你的麻烦啊?”
“你知不知道……”
“麻烦?”
“找我什么麻烦?”
最大的麻烦已经处理好了,宣于渊也被顺毛哄好了,眼下还能出什么麻烦?
看玉青时还是一脸不知危险在眼前的茫然,玉青霜气得额角小青筋来回横跳,揪着玉青时的衣领就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蓄意来找你麻烦的,那人怎么会派人来找我?”
“人都找上门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玉青时你莫不是真的想跟我同归于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