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霜还想说话,可正巧撞见面沉如水的定北侯走了进来。
定北侯意味不明地看了玉青时一眼,转头对着老夫人说:“母亲,回府的车已经套好了,您先带着孩子们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交代迟迟。”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老夫人只能是竭力宽心呼出一口气,拍了拍玉青时的肩膀说:“迟迟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皇上既是有意让你在此照顾,你就好生尽心看护便是,万一缺什么短什么,你就只管派人回家去说,知道了吗?”
玉青时笑着点头,轻声说:“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你……”
“罢了。”
老夫人摇摇头不再言声。
好不容易找回了舌头的侯夫人却忍不住说:“一会儿我回去就让人把你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送来,顺便再安排两个你近身的丫鬟来伺候,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只管吩咐了人回家去跟我说,能安排的我一定给你安排好了。”
皇上下令不许闲杂人等入端王府的大门。
侯夫人就算是费心安排了人,最后也不见得能踏入大门一步。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已经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了。
玉青时心中感念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乖乖巧巧地点头应是。
“您放心,我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记下了就好。”
侯夫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欲言又止的三夫人也被定北侯挥手叫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定北侯和玉青时,气氛莫名多了几分难言的凝滞。
定北侯目光定定地看着玉青时,反复吸气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那人不可信,滑诈得很,你别太实在被人忽悠了。”
他没明说是谁不可信,可一看他这副恨不得撕人肉碎人骨的表情,玉青时心里还能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她面带恍然似的瞪圆了眼,用手掩着嘴喃喃道:“您是说,他……”
“总之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好说,可你记住,在人前做做样子就罢了。”
定北侯难忍暴躁地绷紧了唇,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儿有蹊跷,他的伤也有蹊跷,总之无论如何都没到需要人近身照顾的时候,皇上是关心则乱了,可你不能失了分寸。”
“照顾好你自己就行,那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能让稳重的定北侯说出如此气急败坏的话,可见他心中怒火到底有多深。
玉青时不敢露出半点自己事先就知情的样子,只能是将计就计带着茫然点头。
定北侯有心想多叮嘱几句,可一想玉青时和宣于渊的婚事已经无可更改,那个五行欠揍的端王已经是自己既定的女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度升腾而起,只能是僵着脸轻轻一拍玉青时的肩膀就负气而去。
眼看着定北侯裹带着一身势不可挡的怒气大步走远,被迫装作不知情的玉青时脑袋整个都大了一圈。
虽然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宣于渊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自己的亲爹惹成这般模样。
定北侯又是为何会对这事儿的蹊跷之处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直觉告诉她,定北侯现在一定非常生气。
他甚至还很想以下犯上。
例如……
把据说昏迷不醒的宣于渊抓来抽一顿。
玉青时带着散不开的恍惚被单独留在了端王府。
她也没兴致去逛逛或是看看府上恢宏的景致,等有人来接自己就直接跟着去了宣于渊养伤的偏院。
与进门时的人声鼎沸不同。
此刻端王府处处都透着一股凝肃的安静,就连守在门前的人跪下问安时的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无端让人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之气。
贵妃无故不得出宫,哪怕是心里再着急,这会儿也被一道宫墙死死地拦在了宫墙之内。
可贵妃实在是忧心不下,索性就把自己身边能派的人都派了出来。
眼下在宣于渊跟前伺候的,以柳嬷嬷为首,外院的人是由皇上亲点的龙骑卫,内院的全是有柳嬷嬷带领。
换言之,内院伺候的人都是可信之人,玉青时在此也没那么多需要顾忌的忌讳。
见玉青时来了,双眼通红的柳嬷嬷连忙上前行礼。
可还不等跪下去就被玉青时伸手扶了起来。
“嬷嬷不必多礼。”
她说着视线稍稍朝着柳嬷嬷身后的屋内看了一眼,低声说:“王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是怎么说的?”
说起太医的话,柳嬷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有了下落的趋势。
她慌乱地擦了擦眼角,迎着玉青时往里走的同时沙哑道:“太医说王爷的伤势极重,接下来的半个月都绝对疏忽不得,等养过来了,还需在府上好生静养一段时日,没个三五月只怕是轻易好不了。”
玉青时听到这话眸光不由自主地闪烁一刹,一直都很淡然的心甚至都多了一分说不出的紧绷。
“这么严重?”
柳嬷嬷忍了许久的泪再也忍不住,失控地往下砸成了串儿,带得嗓音也不住地颤抖。
“姑娘您有所不知,王爷那一身的血肉都被烧坏了,整个人都成了个血葫芦,太医说王爷还受了内伤,这……这……”
“奴婢瞧着实在是心焦得很,您一会儿见了可千万别被吓着,王爷他……王爷他肯定是不想您受惊吓的……”
柳嬷嬷营造出的声势实在过分骇人,连带着影响得玉青时都多了几分心绪不宁的滋味。
她拧着眉随柳嬷嬷入了里间,看到在床上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宣于渊心头猛地一跳,脸上为数不多的血色即刻散尽,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单薄的可怜。
柳嬷嬷面带不忍地转过了头小声啜泣。
玉青时缓缓吸气迈步上前,俯身握住宣于渊的手的刹那呼吸无端一窒,恍惚间甚至都没想起定北侯临走前的叮嘱。
正当她想叫来太医问问情况时,被握在掌心的手指动作很轻微地动了动。
那是个指尖向内勾动的姿态。
轻轻的。
却在这一刻宛如定心柱似的轰然落地。
把玉青时那颗惊乱的心瞬间钉在了胸腔里。
玉青时心中大定,察觉到掌心中的手指还有想动的趋势,生怕有人察觉不对连忙双手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捧在了手心。
那只大手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手指勾动的幅度越发放肆。
在玉青时的屏息凝气中,那只手指缓缓而动,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地划下了一个字。
迟。
他不能出声,不能睁眼。
可他在她的手心里,写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