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雾

    深潜者，大概是克苏鲁神话中唯一能够由普通人类转化而成的怪物了。

    当然，也不是说其他怪物没法转化。对于探求禁忌的秘术师而言，只要为那些无以名状存在献上的祭品足够令其满意，邪神们是不会吝啬赏赐的——除了一些太过逆天的生物，例如星之彩、空鬼、廷达罗斯猎犬、巨噬蠕虫等上位种族外。

    但那仅仅是针对强大的秘术师。

    普通的人类，像是薇薇安这样的家庭妇女，别说和神秘沾边，就连在表世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能让这样的垃圾变成克苏鲁的眷族，克斯玛的「腐化仪式」可见一斑。

    不管塞娜的心中如何悲痛，叫声又有多么凄惨，失去人类意识的她的母亲并不会在乎这一点。

    她抬起头来，大大的鱼眼中充斥着贪婪的食欲。

    “哦、哦、上帝啊，上帝啊——”

    诺曼撕扯着头发，无法接受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竟然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但那怪物身上穿着的，正是薇薇安的衣服。厨房内别无他人，就算想要欺骗式的自我否认也做不到。

    “嘶——”

    深潜者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她退化的手脚都往下压去，做出飞扑捕食的姿态。

    好在这种低级的生物带着的精神侵蚀没有大佬们的强烈，让诺曼可怜巴巴的理智还有反应的时间。

    纵使心中悲痛、恐慌，但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在身边，诺曼就像肾上腺素猛增一般，当机立下判断情况，做出了所有父亲都会在此时做的事情。

    他暂时抛却心中的杂念，一脚踢上厨房的门，双臂抱起失神的塞娜向后跑去，想要尽快脱离这个被诅咒的房间。

    “该死，噩梦就快点醒来啊……”

    诺曼满头大汗咒骂着。

    可还没有等他走到楼梯的时候，厨房脆弱的门板就被一只布满鳞片的爪子暴力砸开，飞溅的木屑甚至刺进了水泥的墙壁。

    深潜者离开了水虽然会变弱，但并不代表人类它们会懦弱到被人类的建筑物封锁。

    她像是壁虎一般，飞速游走在墙上，短短两面就从新趴在了楼梯口，拥有尖牙的利齿微张仿佛在无声的嘲讽着人类渺小的求生意志。

    完蛋了！

    诺曼一动也不敢动，眼睛飞快扫了一眼楼梯扶手的下方。

    那里有着沙发，还有仍在昏迷中的雷文.阿特姆，如果从这个高度将塞娜扔下去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他眼神一痛，紧了紧自己抱紧女儿的左手，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塞娜醒一醒，爸爸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在这种该死的情况下，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那个已经不是你的妈妈了。从这里下去，我来拖住这个怪物，你赶紧带着你哥哥走，按你说的离开这个城镇。”

    连诺曼自己都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说出这种冷静的话。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恐怕自己在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就会永远的离开人世吧？被自己的妻子杀死，这样的死法真是有够惨的。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现实中不可能有的怪物，还不如多去教堂做做祷告，好让自己升上天堂……平凡的男子是这么想的。

    “……够了。”

    “什么？”诺曼听到了女儿的呢喃声，不禁下意识的问道。

    “我说已经够了！”

    塞娜挣开自己父亲的手臂，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怪物。

    心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经受了克斯玛的诱导、哈斯塔目空一切的告知，再加上自己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变成了怪物，塞娜.阿特姆的内心几乎千疮百孔，连眼睛中的光彩都消失不见，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

    ——她，坏掉了。

    “如果那个家伙说的话没错，你就给我退下吧。滚回房间里去，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出来。”

    塞娜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诺曼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诡异的是，在塞娜说完这些话后，面前的深潜者头颅向前，似乎在空气中嗅这什么。

    紧接着诺曼便清楚的看到了那一对鱼眼中的恐惧。

    强烈，卑微，畏惧——

    她闻到了塞娜身上的「味道」，哈斯塔的神徽寄宿在面前人类少女的身体之中。

    与「深潜者之神」克苏鲁同样的原始崇高，鱼人根本无法反抗这份天性的压制，发出了微弱的鸣叫声，仿佛在讨好塞娜。

    她后腿颤动着，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就退到了房间内，老老实实龟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

    ——祭司是神明的代言人，拥有神徽者是受神明的宠爱。

    因此，在深潜者简单的思考回路中，此时她便是遵从于「黄衣之王」的命令。

    “这个……那个……”

    一时间诺曼的大脑有些不够用，张口结舌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自己还在上高中的女儿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将这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怪物治的服服帖帖。

    诺曼不知道，但他凭借一个父亲的直觉，发现了塞娜的异常。

    在一瞬间，塞娜给他的感觉，和那个像鱼的怪物一模一样！

    “现在懂了么，爸爸。”

    棕发的少女坐在楼梯上，声音艰涩的说道。

    “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离开这里，这个城镇——阿沃斯塔已经是地狱了。带着雷文哥哥离开吧。”

    “……那你怎么办？”

    “我要去挽回一切。”塞娜站起了身来。“妈妈就留在这里，是他引起了异变，那么他也绝对有解决的方法，我要去找他。”

    “……嗯。”诺曼忍住了询问「他」是谁的冲动。

    至此，他终于理解了。

    他的女儿塞娜，在离开了他短短一天后，与普通的人类彻底出于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于此同时，在家的门外，整个小镇开始泛起了无边的大雾。

    浓密到令人窒息，就像为了埋藏其中数不清的罪恶和恐惧，白色的雾气遮蔽了这个城镇的美丽景象。

    无法预测的地狱降临了。

    ……

    浓雾中的阿沃斯塔歌剧院依然耸立。

    白色的大理石，红色的砖，还有那些充满艺术气息的雕刻像。

    只不过本应该人声鼎沸的地方，此时却空无一人。只有隐隐从歌剧院内部传来的音乐声，证明着这个大楼在死寂之雾中保有着活力。

    从远处的街道，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少年穿着咖啡色的风衣，棕色的圆边帽子压住了他金色的秀发。他双目有神，其中蕴含着对这个个世间的所有一切的喜爱。

    “真是宛如「死人之国」的景象呢……”少年在歌剧院门口停住了脚步。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差点以为是我那可怜的女儿海拉降临了呢……”

    他是火之神，代表邪恶智慧的巨人之子。

    他是诸神黄昏的主角，他的三位子嗣分别带来了北欧神话最恐怖和昏暗的末日。

    尘世巨蟒杀死了雷神托尔，巨狼芬里尔咬死了诸神之王奥丁，死亡女神海拉释放了已死之魂，让人间陷入混乱。

    他是「洛基」，在大地上徘徊上百年的古老不从之神。

    “游戏的破解，就从这里开始吧。”

    洛基抬头看了看歌剧院的字幕，低声笑着压低了帽檐，没有丝毫迟疑的走了进去。

    PS：《迷雾》这个电影真的不错，虽然结局想骂娘。当然，看过电影的读者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的想法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