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刘嬷嬷忍不住看了裴月蓉两眼,这真真是养了白眼狼了,小娘养的,满肚子的坏心肠,不知规矩廉耻,不过是个外宅子,得幸老夫人体恤才入了本家户籍,如今倒是引狼入室了。
方老太太沉默了一阵,忽然板着脸道,“裴月蓉,这个家有我在一日,便是轮不着你说话,现在你立刻就从裴府出去!”
裴月蓉一惊,方才不都已经说好要分家了么,怎么到现在就忽然变卦了,不行……她既然已经是开了这个口,便是不能如此轻易回去,“这不是都已经……”
话方才说到一半,就被方老太太冷声打断了:“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了,今儿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若是还想认这个祖宗,就回你院子里好好反省反省!”
“反省清楚了再过来同我这老太太说话!”
“安国公府世代忠烈、家风严正,绝容不下你等自私自利之人!”
裴云光看着几步外的裴月蓉声不吭地垂首静立着,目光凌厉道:“还不赶紧下去!”
裴月蓉一怔,她才抬起头来巡视了一周,盈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脸上写满了委屈,一声三转地喊道:“祖母……”
方老太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事儿没反省清楚前别叫我祖母,我当不起!”
裴月蓉更委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全家在欺负她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
裴亦姝见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暗中作呕,这人自个坏到了骨子里不说,表面却是要装得纯良无害,看着有些过于激动的方老太太,她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极度厌恶,只声音拔高了两分:“裴月蓉,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先下去……”
“祖母!”裴月蓉忽然抬头盯着方老太太的脸庞,一改往日里柔弱的做派,她态度强硬道:“这个家非要分不可!蓉儿决心已定!”
裴月蓉的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动着,这句话说得倒是委屈又倔强。
“蓉儿知道祖母不喜欢我,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流落在外头的野丫头罢了,祖母始终偏心的不过是姐姐罢了,谁让姐姐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谁让我爹死的早,让我们娘俩无依无靠地在外面飘零呢!”裴月蓉越说越伤心,忽然用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她本就是纤瘦单薄的身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已是哭得红肿起来,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裴亦姝不得不佩服这裴月蓉夸张的演技,就像是一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仿佛随时会折断在风雨中。
裴月蓉自从来了裴家以后,便是千方百计地讨好方老太太,自以为对她的性子十分了解,何况老太太心中对她是有歉疚之意的。
眼下她断是不想再回到二皇子府里过那种苦日子,二皇子倒是好说,可以到皇后宫中小住,而她就不一样了,除了裴家她再无其它去处。
只要她能留在裴家,总是有机会将这个家分下来,这般想着裴月蓉便是对着身旁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立刻就意会,神色惊惶地低呼了一声:“姑娘,您怎么了……”
只见裴月蓉扶着额角已是晕在了地上,只呼头痛,那侍女赶紧去帮她揉额头眉心,一手在她胸口轻抚着。
众人:“……”
那侍女小心翼翼说道:“二姑娘这些时日身子一直不好,曾请来看病的大夫说过,姑娘这是忧思过甚以致气血郁结,万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了,恐怕是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大好了。”
裴月蓉有气无力地扶着额头,似乎是想要撑起身来,但是又浑身没力,只音色虚浮道:“祖母,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裴亦姝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尽情表演。
但是这般倒是真让方老太太动摇了,纵使她有千般不是,可是总归是她二儿子所留下的唯一女儿。
裴亦姝适时道:“妹妹这身子不好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每每激动之时必犯,正好我对此病略有研究,不若让我给她好好瞧瞧!”
裴云光自是听出了裴亦姝话中的意思,这些年来在沙场的生死校验自是能让他轻易识别人的伪装,很明显这裴月蓉是在靠转柔弱博取同情。
“既有现成的大夫在此,这病也不用担心!”
裴月蓉却是摇摇头,道:“蓉儿不敢麻烦姐姐,我回去歇着便是了!”
方老太太已是不会再轻易相信裴月蓉,现在见她又推辞忌医,便是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又硬起了心肠,“裴月蓉,你到底是想闹出什么幺蛾子,我裴家儿女当真是没有你这样的……”
听闻此话,裴月蓉脸色愈发不好了,只见其将脸扭到一边去,抽噎着哭了起来,“是了,您不会喜欢我这样的,既然您那么喜欢姐姐,为何当初又要接纳我,还不如当时便直接将我给赶出去了!”
“前两日我爹方才托梦问我回到了裴家以后过的好不好,要是我爹还在就好了!”
“既然你们都容不下我,我现在就走!”
“我要去我爹灵前跪拜上香,我爹不会不要我的!”
裴月蓉说着已是从地上起身,甩开侍女的搀扶,倔强地拖着身子走出了屋外,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裴亦姝:“……”
用她死去的二叔做挡箭牌,还当真是让人无法辩驳。
想必是留下的侍女都没反应过来她竟然还出了这么一招,停顿了半响,方才匆匆向众人行了礼,赶紧追了出去,“二姑娘……有什么事儿好好商量,身子要紧哪!”
通往外间的水墨彩堂帘被人连着掀起又落下,在半空中簌簌地摇晃着,步履声已是渐渐远去。
裴云光先前常常听人说起“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现下他还真是头一回遇见与小人可以媲比的女子。
裴亦姝淡淡道:“由她去吧,若是她想住在祠堂与二叔说个三天三夜都行!”
方老太太仍旧是有些愣住地望着前方的那道门帘,有些云里雾里的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这裴月蓉先前装得那般纤质柔弱、大方得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