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凡等人吃完午饭便继续出发了,此时正好顺风,船工们又赶紧升起了船帆,而那对苗家兄妹的船竟也升起了船帆跟了上来。杨青若不由皱了皱剑眉低声道:“对方不会是故意跟踪咱们吧?”
杨青若的眉毛本来似那远山含黛,但经过刻意描画后粗了很多,变成了两道剑眉,顿时少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多了几分英气。
高不凡回想了一下这几天行船的经过,摇头道:“应该不是,前几天都未见他们,所以偶遇的居多。”
杨青若明眸一转道:“可是现在咱们启程,他们也跟着启程了,莫非那苗女还对你念念不忘?”
高不凡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有可能。”
杨青若既好气又好笑,剜了某人一眼低声道:“想得美了你,自作多情,恬不知耻!”
高不凡揶揄道:“论俊俏我不及二弟,说不定人家苗女看上的是二弟你呢,瞧,她盯着二弟你看呢。”
苗家兄妹的船较小,行驶速度明显快上一些,所以虽然后发,但也慢慢地追了上来,此刻也就落后个七八米的距离,只见那苗女阿妸正站在船头上,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正往这边望来。
杨青若脸上不由微热,目光冷冷地盯了苗女一眼,然后便转身往船舷的另一边去了。那苗女微愕了一下,继而神色微怒,似乎想发作,不过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船头。
高不凡见状不由暗汗,别不是让自己说中了,这苗女真看上了青若吧?那乐子可就大了,都说苗女多情,而且作风大胆,敢爱敢恨,若真直接登船向青若示爱…………
那画面“太美”了,高不凡不敢想!
幸好,这狗血剧情并没有出现,苗家兄妹的船渐渐超过了高不凡等人乘坐的货船,驶到前面去了,最后更是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第二天,货船便驶入了巫峡,毫无疑问,巫峡是长江三峡中最有名的一峡,也是古代诗人描写最多的地方,不过巫峡这一段景致的确也是长江三峡中最奇险,最美丽的。只见两岸的山峰如壁立千仞,一座连着一座,一山套着一山,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再后面还是山,左面一排,右面一排,一排连着一排,你围着我,我围着你,无穷无尽,纷纷往中间挤压而来。长江河道因此变得极窄、极险、极曲折,大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群山之间通过。
高不凡和杨青若等人的心都禁不住提了起来,没办法,这种压迫感实在太强烈了,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线蓝天,但见这座山峰很高,那座山峰更高,一山还比一山高,而且都是整整齐齐的悬崖峭壁,就好像有人故意用刀削出来的一般,那么平滑,那么的险峻,让人望而生畏,上方偶尔掠过的一只飞鸟,拼命飞呀飞呀,好不容易才飞到顶,飞出了群山的包围,投入一线蓝天的怀抱。
啧啧,难怪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这种地形,要是没有长江这条水路通达,你想走陆路入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巫峡很长,同样有一百多里,逆流一天时间肯定是走不完的,这就意味着高不凡等人必须在此等压迫的百万大山夹缝之中渡过几天的时间。
此时天色开始昏暗下来了,那种压迫感就更加的强烈了,湍急的江水在幽暗中咆孝奔流,人在船上往水下看,恐惧便会悠然而生,各种深渊水怪的画面自动在脑海中冒出来,偏偏这个时候,两岸的山崖上传来了阵阵猿叫声,仿佛午夜鬼哭一般悲凉,令人毛骨悚然。
高不凡禁不住吟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
杨青若闻言显然受到了触动,取出一支竹箫缓缓地吹奏起来,瞬时间,苍凉而空灵的箫声便在大山间回响,大家都安静下来,就连山崖上的猿猴也停止了叫唤,停在那侧耳倾听。
一曲吹罢,船上所有人的眼眶都不自觉的湿澜了,显然被杨青若的箫音感染,触动了内心悲苦,禁不住热泪盈眶。
真正高超的艺术,往往都是直指人心,触动灵魂,引发共鸣,而杨青若在韵律方面的造诣,明显已是国手大家的级别。
杨青若收起了竹箫,从忘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发现某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眶还含着泪水,不由芳心轻颤,关心地问道:“咋了?”
“没事,就是有点想爹娘了!”高不凡暗然神伤地低声道,杨青若这一曲吹得实在太有感染力了,此情此景之下,他便禁不住想起自己前世的父母,自己出事之后,两老肯定悲痛万分,如今,两老在那个时空里过得可还好?
杨青若心中一柔,下意识地握住了高不凡的手,还好,如今两人是兄弟关系,船工们都只以为人家兄弟之间感情好,互相安慰而已,倒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
此刻,距离高不凡等人的船不远的前方,苗女阿妸安静地坐在船尾,还保持住着侧耳细听的姿势,脸颊上满是泪珠。阿庆走过来,同样眼眶微微发红,惊疑不定地道:“这到底是什么邪术?竟让人忍不住大哭一场,汉人的鬼把戏真多。”
阿妸擦干净面上的眼泪,瞪了阿庆一眼道:“一首曲子罢了,那是什么邪术,不知是哪个,韵律造诣竟如此之高,唉,阿哥,我好想好想阿母啊!”
阿庆暗然地低下头:“阿母死了十几年了,想她作甚!”
“那阿哥你干嘛哭了?”阿妸撅嘴道。
阿庆讪讪地挠了挠头:“我也想可母了。”
阿妸叹了口气道:“阿母走的那年,阿哥五岁,我才三岁,如今我已经记不起阿母长什么样子了,阿哥你还记得吗?”
阿庆重重地点了点头:“记得,我一直记得,阿妹的眼睛跟阿母最像了,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看到阿妹,我就想起阿母的样子!”说完竟抱着头呜呜地痛哭起来。
阿妸鼻子一酸,兄妹二人相对垂泪,过了许久,阿庆才抬起头,满脸狰狞地道:“都是黑苗人害的,迟早我会杀光他们,替阿母报仇!”
阿妸皱了皱眉道:“杀光黑苗,阿母就能死而复生吗?”
阿庆愕了一下,继而怒道:“难道阿妹你不想给阿母报仇了?”
“阿哥还记得阿母是怎么没的吗?”阿妸反问道。
阿庆咬牙切齿地道:“当然记得,是黑苗人害死的,要不是黑苗人追赶,阿母就不会摔下山崖受伤,就不会饱受半年的伤病才痛苦死去,这笔血债,黑苗必须还!”
阿妸叹了口气道:“咱们黑苗和白苗本来同是苗人,却因一条河而成了世仇,争斗不休,每年都有死伤,汉人有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化解两族之间的恩怨,一直都是阿母的心愿,阿哥,我觉得已经够了。”
阿庆皱眉怒道:“什么叫够了?”
“阿哥,难道你想咱们族里的孩子都经历咱们一样的痛苦,世世代代地纠缠下去?”
“把黑苗杀光,咱们的族人以后就好过了。”阿庆咬牙道。
阿妸摇头道:“别幼稚了,黑苗比咱们白苗多得多,即便阿哥真能把他们都杀光,那时咱们白苗还能剩下几个人?”
阿庆冷哼道:“那……那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阿妸叹了口气,默默低下头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阿哥脾气倔,而且阿母的死确实跟黑苗脱不了关系,仇恨的种子在五岁时便深埋在阿哥的内心了,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说服得了他。
“阿妹,你咋不说话了?你真不想给阿母报仇了?”阿庆见到阿妸沉默,便恼火地质问道。
阿妸生气地把脸偏到一边去,看着船下黑沉的的江面默不作声!
阿庆显然很疼爱妹妹,见状便有点发虚了,讪讪地道:“好吧,我不问了,阿妹你也别生气,咱们以后不说这个问题了,这次咱们运药材出蜀,赚了不少钱,等回到寨中,阿哥找匠人给你打一副银镯子。”
“我不要!”阿妸断言拒绝了。
阿庆陪笑道:“那打一副银项圈吧?”
“不要!”
阿庆讪讪地道:“那阿妹想打什么?”
“什么都不要!”
阿庆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挠了挠头,忽然眼前一亮道:“阿妹是不是看上那个冷冷冰冰的汉家郎了?阿哥给你抓回寨子中当丈夫得了,汉人虽然讨厌,不过只要阿妹喜欢,我无所谓。”
阿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阿哥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不用你管。”
阿庆得意地道:“阿姼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而且我们已经商量好,今年再走一趟船,年底就成亲。”
阿妸闻言喜道:“好啊,记得对阿姼姐好点!”
阿庆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我会把最好的统统都给她,噢……还有阿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