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苏筱晚的情况,工作面上可谓喜讯连连。
怀着极度抑郁心情返回驻地的沈魏风刚回了房间,老吴就闯了进来,眉开眼笑地拉着他说起了这两天工作上的进展。
若是换了平时,这样的好消息是足以平复沈魏风的各种情绪的,可这次老吴的嘴一开一合,拿在手里的资料和照片翻了一页又一页,沈魏风始终觉得这些仿佛都在另一个世界,与他隔着一层,并不太真切。
成果斐然,但事情并不复杂。
车辕和遗骨在两天的清理中慢慢变多了起来,理论上来讲出土越多,有效证据就越多,这当然是好事,求都求不来,应该说是太好了,按顾所长年轻时的脾气,像这样的小范围的胜利是应该喝一杯的。
因为整整两个月的忙碌若只有这区区这两个探坑再无进展的话那真的是太过可怜了,墓葬不成规模,不能成群的得到发掘,那么这个项目的存在意义都将是个问题。
虽然沈魏风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了预判,又为此熬夜看了多少资料和史书,甚至在没有实物证据的情况下得到了苏筱晚和老吴两人的无条件支持,可终不敌握着证据说话硬气。
所以,第二天进场以后,&nbp;&nbp;所有管事的,包括顾所长都下了探坑,&nbp;&nbp;围在壁龛周围,&nbp;&nbp;盯着两个技师继续向内清理。
精神上没有完全恢复的沈魏风在回到现场的那一刻才终于清醒过来,&nbp;&nbp;他和老吴与顾所长一起戴上棉线手套查看清理出来的每一块残迹,逐渐发现了里面的门道。
壁龛的位置形似修墓时放灯的凹陷,&nbp;&nbp;可实为一个未能完全打穿到底的盗洞,但年代却不是在建国后,发现之初宋轶和老吴争执的都被证明了是合理的,&nbp;&nbp;只不过他们两人所坚持的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被组合到了一起,倒是沈魏风和苏筱晚的猜测百分之九十全都符合。
顾所长连着给队里开了几个小会,又翻看了几份重要的资料后,&nbp;&nbp;结合着这两天出土成果,莫名间对苏筱晚的看法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在傍晚返回驻地后,&nbp;&nbp;特意和沈魏风一起吃的晚饭,&nbp;&nbp;详细询问了一番苏筱晚的病情,&nbp;&nbp;罕见地叮嘱沈魏风要照顾好苏筱晚的身体,不要在出外勤的时候累出病根来,&nbp;&nbp;到底人还年轻,一个未婚的姑娘,&nbp;&nbp;以后日子还长什么的,&nbp;&nbp;像个家长一样前前后后说了不少。
沈魏风的情绪原本在工作面上已经恢复了过来,&nbp;&nbp;可顾所长这番话瞬间又勾起了他心里的沉重,这一顿饭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极少开口,&nbp;&nbp;也没什么多余的客套,&nbp;&nbp;对苏筱晚的病情也就敷衍地说了点皮毛,再多就不肯开口了。
这仿佛是一场轮回,&nbp;&nbp;当不是自己真正身处他人之境地,&nbp;&nbp;任对方怎样表达都是无法同理的,&nbp;&nbp;就像现在,沈魏风真真正正感受了一把苏筱晚去年的心凉。
你判断不出对方是在在乎你的身体和感情,&nbp;&nbp;还是因为你和他的利益捆绑着,&nbp;&nbp;所以他才那么温情脉脉。
人,都是想要一颗真心的,&nbp;&nbp;谁都不例外。
当晚,&nbp;&nbp;小结会一结束,沈魏风就简单收拾了一点自己的东西坐车去了医院,&nbp;&nbp;把小雯换回来休息,自己在苏筱晚病房里值夜。
蒋宇本来说他在病房外走廊上的长椅上守着,可实在拗不过沈魏风的坚持,只好妥协,便在4号院的库房里翻出一张半旧的行军床,一起送到了医院。
沈魏风又把屋里的另一张破木头床头柜挪到窗下,做了临时的书桌。
看着沈魏风借着一盏放在窗台上带来的小台灯披衣修改书稿,苏筱晚的心里全是伤感。
“你何必来守夜!我已经没事了,夜里不需要人。”
谷馹</pan> 可实际上苏筱晚现在坐起来都困难,下地走路有时仍会昏倒。
沈魏风一听这话心里哆嗦了一下,一只手忍不住伸向外衣里面的暗口袋,还好,检查报告还在。
他把心略放了放,起身来到苏筱晚床边坐下:“我在宿舍和在这里都是一样的,你没看蒋宇连床都搬来了吗?是不是我开着台灯你睡不着?”
苏筱晚在枕上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给你的信还在吗?还给我吧,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分别。”
沈魏风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喉结动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收起来了,不知道在哪儿呢,再说了,我们还没有到分别的时候,你先好好养病。”
苏筱晚这次倒是没有怀疑,轻轻点了点头,叹气道:“你不该来,我们应该少见面,少单独相处,不然分别的时候又该死去活来了,何苦呢!”
沈魏风深呼一口气,&nbp;&nbp;低下头,&nbp;&nbp;双手交握着,想了想抬头硬是挤出点笑来:“说点儿高兴的事吧,这两天壁龛的事有结果了。咱们的猜想基本可以证实了,&nbp;&nbp;确实是一个盗洞,而且时间应该在建国前,分期属于近现代晚期,宋轶定的,不过,这是个不成功的盗洞,而且再过几天可能会有重大发现。”
气息虚弱的苏筱晚一听这话,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扭过头来,几天来第一次面带喜色道:“真的吗?确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魏风起身拎起暖水瓶,往杯子里倒些热水,然后俯身扶起苏筱晚。
“别激动,先喝点水,医生叮嘱了好几次了。”
苏筱晚斜靠着立起的枕头半坐了起来,双手捧着水杯喝了两口,可还是按捺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这真是太好了!老吴和顾所长他们一定开心得不得了吧。”
沈魏风又坐了下来,盯着苏筱晚那张因为几口热水才泛起了一点红润的脸庞,心疼道:“你不为自己感到开心吗?这是你的论点得到了实物支持,不是他们。”
“我说了,我要退出这个项目,成果就和我无关了,不过,没关系,你,还有老吴能在这个发现上扬名,也算是很大的回报了。我早晚要回去的。”
苏筱晚的真诚就如孩子一般洁净无瑕,可她愈是这般不顾一己之利,沈魏风心里的沉痛便愈是无处释放,何况她总说要回去,要离开,让沈魏风的一颗心仿佛浸在冰水里。
“我正在写一篇论文,就是针对目前的这个发现,写完了你来做一下翻译,然后马上拿出去发表,不用等国内书的出版了,这种学术论著国内出版的速度太慢了。”
一听这话,苏筱晚顿时愣住了,她看着沈魏风,想到了顾所长那晚的话,她顿时感到喉咙里有点哽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提前发表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但和你相比,这些不值一提!”沈魏风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