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晚的身体在秋意渐浓的时候慢慢地恢复了,按理说她现在完全可以返回驻地,但是沈魏风却另有一番打算。
探坑内的工作进度最近几日推进地越来越快,可以讲几乎没有什么阻碍,老吴几乎是一路高歌,带着两名技师在原先2号探坑的壁龛清理基础上,很快清理发现了向里的另一个洞口,与现在这个壁龛的时间分期相同,宋轶有点怀疑甚至可能更早,只是不见全貌不好下定论,同时里面出土的农具残迹和动物遗骸也都和2号探坑的相近,初步判断是群体性墓葬无疑了。
然后,沈魏风带人在这个洞口上方的位置下了几次探铲后,决定开始就地进行发掘,以便弄清这个洞口内的全貌和里面的构造,并且大胆假设了周围的墓葬分布,得到了顾所长在内大部分人的认同,之后便用木条定了点,绳子拉出了位置。
工作到了这个份儿上,新的发掘计划的报批问题也就提上了日程,其中涉及的审批、资金问题都是迫在眉睫的,顾所长决定为此事亲自出马,但是作为领队的沈魏风也需要亲自回去一趟跑一跑手续。
这一趟时间不会太短,应该需要一周以上的时间才能办完,所以,&nbp;&nbp;沈魏风不放心把苏筱晚一个人留在冯村。
除了公事,他还有意要回去见一见他父亲,&nbp;&nbp;如果可能的话,&nbp;&nbp;他希望把苏筱晚引见给自己的家人,&nbp;&nbp;给自己,也给苏筱晚吃一颗定心丸。
“我最近要回一趟a市,&nbp;&nbp;把新的报批手续办下来。去的时间不算短,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沈魏风小心地提出这个建议,看着坐在病床上正在读英文小说的苏筱晚。
这几天来,&nbp;&nbp;每晚沈魏风都沉浸在疯狂的改稿写稿中,他心里的焦急现在已经不可能与苏筱晚言说,他只能寄希望于书稿尽快出版和论文的撰写早日完成,&nbp;&nbp;给两人希望这件事总不能空口无凭,他要的是留下苏筱晚的底气,而不是甜言蜜语地哄骗。
只不过现在的苏筱晚表面风平浪静,&nbp;&nbp;实际根本不堪一击,&nbp;&nbp;他知道说什么不说什么都要思索和慎重,&nbp;&nbp;有时甚至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原则只有一条,&nbp;&nbp;不走就可以。
“我还是弄完图稿再回去吧,这样就不必回来跑两趟了。”苏筱晚放下书,&nbp;&nbp;看了看沈魏风,&nbp;&nbp;很平静的样子,&nbp;&nbp;身上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益发显得她清瘦而书卷气。
沈魏风一听这话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钟,然后才抬起头看着苏筱晚道:“如果非要离开,能不能等到这个项目结束?修改图稿对于你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或者等我处理完冯村这边工作,&nbp;&nbp;你再考虑要不要走,&nbp;&nbp;好吗?”
这样压抑着感情的恳求其实已经是沈魏风的极限了,他心里装的全是事,&nbp;&nbp;而苏筱晚心里满是情。
不过很遗憾的是,&nbp;&nbp;苏筱晚看过沈家忱来信的事沈魏风并没有发觉,&nbp;&nbp;他后来收拾书稿的时候确实发现信竟然被留在了医院,可他反复查看了一遍信封和信,&nbp;&nbp;没有看出有人动过的痕迹,&nbp;&nbp;没有证据的事情沈魏风这样的人会视同于无,他也就把此事放下了,&nbp;&nbp;信便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解释和澄清,&nbp;&nbp;而苏筱晚心里的伤一道又一道,揭开了又愈合,&nbp;&nbp;愈合了又被揭开,重叠的伤痕下,她那一颗柔软的心变得仿佛轻易无法打动,看着别人的悲喜,或者自己的,都像隔了层塑料雨布似的。
谷刄</pan> “早晚都是要分离的,长痛不如短痛,拖得越久走得越痛苦。现在工作进度很快,也许拖不到冬天。”苏筱晚此时已经不太顾及自己的悲苦,她只想走得干干净净,最好连一片记忆都不要留下,让沈魏风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先不谈这个了,如果你不肯这次和我一起回a市的话,在这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都不要憋在心里,跟小雯和蒋宇多沟通,我一定尽快回来,你回去后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去工作面上,千万不要太勉强。”
沈魏风不想再和苏筱晚讨论离别这个话题,倒是回a市突然成了他心里焦虑的源头,他这时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无法两边兼顾。
但苏筱晚看着沈魏风那殷殷的目光,心里像被扯了一下,她突然想要一个承诺,一个关于离开的承诺:“魏风,你能不能答应我,&nbp;&nbp;等这个项目一结束就让我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文章、出版、成果全都不要,&nbp;&nbp;只求你放我走,&nbp;&nbp;行吗?”
沈魏风本来坐在她的病床边,苏筱晚这话一出口,&nbp;&nbp;他立刻愤而起身走向了窗边,&nbp;&nbp;双手扶在窗台边,慢慢紧握成拳,看向外面的黑夜和窗外摇曳的树枝。
“我已经想好了,不用等到项目结束,我只想要你的一个承诺,不想到时候那样地生离死别,我们到底还要留点什么给以后的人生。”
说到这里,苏筱晚下了床,从床头柜旁边凳子上的一只小旅行袋里找出一只普通信封。
“这是所里给我的专家津贴和补助,我没有用过,这些你收回去吧。我对所里没有什么贡献,没有资格拿这样高的收入。”
苏筱晚拿着信封递向背对着自己的沈魏风,可他没有马上转身。
“好,我把这个放在这里,你记得带回去。还有……”
苏筱晚对离别的安排清清楚楚,只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沈魏风突然猛地转过身,快步走过来,一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眼里含着泪光,哽咽中带着怒气道:“小晚,你这样一遍遍地说要离开,是要伤透我的心吗?你不想让我活下去了?你不能走,哪里也不准去!”沈魏风红着一双眼睛,抚摸这苏筱晚的长发和后背,一个个吻落在她的发间、耳畔。
苏筱晚没有挣扎,没有流泪,她在沈魏风的怀里,眼睛看向一旁病房里斑驳的白墙,淡淡地说道:“我在走之前会把我在这里所有的工作成果写成报告留给你,我想你后期出版或写论文的时候都用得上,这一稿我一定尽量写得详细些,如果我的中文不够用了,我就用英文,我想你是可以翻译的。”
“我不需要什么报告!我要你留下来,等我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我!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你的家应该在中国!不要再任性了!”沈魏风松开了双臂,两手捧起苏筱晚的脸庞,看着她凄艳的眉目,怒中含悲地命令着、恳求着。
窗外狂风大作,大西北的强风沙已经在路上了,一阵刺耳地折断声后,一枝树杈从树上掉落下来,那惨烈的剥离声瞬间刺向了苏筱晚脆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