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轩宿征此前并不知道父母要回朔州老家的事情,宿迁和宿夫人也是担心两个儿子提前知道了,心里有情绪,过不好年,所以才没告诉他们。
不过现在瞒不住了,因为小鱼儿这个小机灵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花厅,听了瑾娘和宿夫人的谈话,就把那话转述给长平听。
长平就是个大喇叭,他一知道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知晓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宿轩和宿征虽然初初听到此时事,心里有点不舍和不安,可随即想到他们这次是被安排到徐府,更有甚者,是直接和自己的至交好友同起同卧——虽然在书院中他们也一起活动,但是在家里还没这么亲近过,细细一想,竟然莫名的觉得这种做法非常带感。
于是,两人原本就不多的不舍和不安,很快就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尤其宿征,心真大,此刻竟然迫不及待希望父母赶紧回朔州,他好早些过来和长平同住同卧,同吃同乐。那种感觉,哎呀呀,真是想想就兴奋怎么办?
宿夫人原本是准备安抚儿子的,可一看儿子这表情,得了,这儿子算是白生了。她就和瑾娘抱怨,“我就说该生个闺女,你看看吧,这要是个闺女,现在指定不是这模样。”
瑾娘也笑,“要是个闺女,你就不舍的把她留在我这儿了。你肯定走哪儿带哪儿,那里还用得着我啊。”
“也是。”
宿夫人这么一感叹,两人顿时就笑了。这事儿原本就这么过去了,偏宿征嘴巴贱贱的,耍帅接了一句话,就说宿夫人,“您啊,这辈子是没闺女命了,所以还是对我们兄弟几个好些吧,等着以后我们成亲了,给你生个孙女玩,这个希望还更大些。”
屋内诸人:“……”
宿夫人隔着宿轩挥了一拳头过去,“你个皮小子,你个不知羞的臭小子……”这个时候就想着成亲给他生孙女了,这能成大器么?这皮猴子该教训了,回头就和宿迁说说,不行把这臭小子一同带上回朔州算了。不然真丢在徐府,就怕回来时看见的就不是个猴孩子,而是个混世魔王!
宿征危险意识还是很强的,他一见宿夫人面色变了,几乎是立刻求饶,“娘您别生气,也别多想,我说着玩的。真的,我那话就是一说,绝对不能当真的,娘您可别往心里去。”
“晚了。”宿夫人冷嗤一声,“我已经听到心里了。个混账小子,你就等着吧,回家让你爹收拾你。”
宿征:“……”都不想回家过年了,就想现在就留在徐府和长平同甘共苦。
这天的宴席结束了,又过了两天徐翀抽空回来了一趟。
瑾娘原本以为徐翀是放了假回来过年的,熟料徐翀压根没假期。换他一句话说,“越是阖家欢乐、逢年过节的时候,越要提高警惕。就连站岗放哨,都要比平时更警醒些。若不然,真要是被敌袭了,死了也是白死。”
徐翀在家只呆了一日,便要离去,徐母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心疼坏了。
若非徐翀也不喜欢人近身,徐母非得抱着儿子好好的哭几声“我儿辛苦了”“我儿受罪了”“我儿瘦了”。不过即便没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徐母也对送徐翀去军营的罪魁祸首恼上三分,于是徐二郎再次被迁怒,莫名其妙就被徐母挤兑了好几句。
徐翀带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回去军营后,就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
瑾娘把最后一批年礼送出去,账单也对好封存,就彻底清闲下来。
这时候平西侯府给徐府送的年礼也到了,瑾娘万万没想到,此番过来送年礼的人,竟是平西侯府的四公子。
四公子新婚燕尔,娶得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夫妻两人鹣鲽情深,蜜里调油似得,因而四公子的面色红润饱满,整个人气色看着特别好。而他眉目间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可见夫妻二人这段时日处的非常不错。
除了徐文清,另一个来人却是瑾娘万万没想到的,竟是世子徐文浩的次子徐良铭。
比起之前见到的一身纨绔,满身桀骜阴毒,眼里带着刻薄傲慢的徐良铭,眼前这个简直脱胎换骨一般。
他长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黑瘦,面颊也凹陷下去不少,愈发衬得整个人瘦削不堪。而这个少年,锐利的如同一柄出鞘小剑,眼中都是外露的锋芒。而他身上依旧散发着桀骜和傲慢的邪气,那股子阴毒气却完全消散了。
整个人给人的印象虽然依旧不算好,但却不像最初那样,让人看上一眼就恨不能退避三舍。
瑾娘有些好奇,这人是去哪里历练了一下,还是干脆回炉重造了?
这么想未免刻薄,所以瑾娘赶紧把后一个念头赶出脑海。
徐文清一来送年礼,二来送请帖。
时下有当年出嫁的女儿,年初二回娘家要大办宴席的风俗,届时娘家多半亲戚都要出席。而平西侯府今年还真出嫁了一位姑娘,虽然是府中的庶女,嫁去也是给人做继室,但因为她算是高嫁,所嫁的人家也权势彪炳,大权在握,所以这次的宴席不说要比往常隆重些,却也大差不离了。
徐文清亲手将请帖递出去,又恳切的道,“届时族人多半都会来,万望堂兄与嫂夫人届时也要出席。”
徐二郎将请帖接了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就点了头,说了句,“一定。”
这差事儿就算完了,因为到了年尾,各家各户都忙的不行,徐文清也没想在徐府多呆,就准备带着徐良铭回去。不想徐良铭却在此时开口,“堂叔堂婶,长安和长平在家么?”
瑾娘心中警铃大作,真想立即回这小子一句“不在家”。但滚到舌尖的话,终究是被她吞了回去。因为应天书院放假的事儿众所周知,此时长安长平不在家又能在哪里?况且长平又伤了腿,更不好挪动,那就只能在家了。
事实如此,可瑾娘就是不想回答。因为这小子有前科,早先狠狠欺负过长安长平,且被徐文清带来家里做客时,还死不悔改妄想打长平一顿,那她这当婶婶的,对这种恶客能欢迎么?
瑾娘面色不变,可眸中的笑意淡了些。
徐良铭也是个人精,知道人家是不喜欢他,这也就碍着四叔在跟前,才没拿大巴掌糊他脸,让他滚一边去。说到底,还是沾了他出身平西侯府的光,不然,他这种人厌狗憎的性子,去了哪儿也没人搭理。
不等瑾娘开口,徐良铭就率先不好意思的说,“早先是我混账,做了错事,冒犯了长安长平两人。之后我被祖父扔到军营训练,期间反省很多,也认识到早先的错误。如今我想和长安长平郑重道个歉,将这事儿彻底抹去。不然心中始终惦念这事儿,我愧疚难安,这个年都过不好。堂婶你就允了我吧,我这次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
徐良铭临时发挥这一出,把徐文清也镇住了。回过神后,徐文清不可思议的看着徐良铭,一边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他要来徐家时,良铭非要跟着过来一趟。与此同时,他也深刻怀疑自家这侄子是不是坏了脑子,不然怎么说出认错的话。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良铭骨子里的劣根性若说一开始他没注意到,那么那次来徐家做客,良铭要出手打长平时,他算是深深的认识到了。
虽然事后良铭被兄嫂押着过来道歉,但凭借他的聪慧,几乎不用来都知道,来那一趟也是白来。毕竟良铭不是真心忏悔,就是硬压着他过来,也没什么大用。事实证明,他的猜想都是正确的,良铭确实没认识到错误,且还变本加厉,回去后没少怒骂长安长平两兄弟。
徐文清甚至偶尔还碰见过一次,良铭一手拿着木制的小人儿,一手拿着一把砍刀,一刀刀将那小人砍成碎末。而距离近些,赫然能看清那小人儿上写着长安的名字。
试想,早先如此厌恶,视长安如生死大仇,恨不能大卸八块以平心中怨愤,又会因为被强制送去军营“改造”后,认识到错误,转而对长安长平的态度一改从前么?
不可能的,他绝对不相信。
徐文清不信,瑾娘和徐二郎更不信。不过眼下他们都在跟前看着,徐良铭即便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那么把长安长平叫来又如何,两人总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受伤。
左右也推辞不过去,瑾娘干脆就让青禾去喊人了。徐良铭倒是提议他自己去就好,他听说长平腿受伤了,行动不便,觉得自己亲去道歉更有诚意。
可瑾娘却道,没有让贵客跑一趟的道理,所以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就眼神示意青禾快去快回。
青禾去叫人的空档,徐良铭又自嘲的和瑾娘说,早先他小孩儿心性,认识不到错误,祖父罚他去军营,他还抵死不从,为此还以死相逼让娘亲去给她求情。世子夫人耐不住儿子痴磨,只能跑了一趟,倒是求下来情了,可他从此也失去了祖父母的欢心。
他颇过了段逍遥日子,可惜,恶性难改,在一次不小心将婉仪推下湖水后,被大发雷霆的平西侯强硬的扭送到军营中,直至现在才回。
瑾娘闻言,表情是懵逼的,她都不晓得,期间还发生了这件事情。
婉仪落水她是知道的,那时候还是夏天,小姑娘去赏荷花或游船都是很常见的事儿。而平西侯府传到外边的说法,也是婉仪乘船到湖中心摘莲蓬,结果不小心从船上摔了下去。瑾娘为此还送了些礼物,让秦嬷嬷代为探望。因那时候她还在坐月子,就没将那事儿放在心上,也没让人仔细打听,其中是不是还暗藏着什么猫腻。熟料,其中还真有隐情。
不过徐良铭难道是真心改好了,不然,怎么可能一点遮羞布都不给自己留,就大咧咧将此事说了出来。
瑾娘想,若不是徐良铭当真幡然醒悟,认识到错误了,就是心里藏女干,所谋甚深。
而不管是其中那种可能,都和她们没大干干系,不管他心中到底在算计什么,她釜底抽薪,不让他们接触不就行了。
瑾娘这么想的时候,长安长平都过来了。徐良铭果真诚心的和两人认了错,道了歉,还祈求两人原谅。
长安和长平到底年纪小,心思浅一些,也就没掩饰住眼中“见了鬼”似得表情。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点心计也没有的小家伙,徐良铭道歉,大人在旁边看着,那么于情于理,他们也只能认下。
最后双方达成和解,徐良铭表示以后要多来往,平西侯府的宴席,两人也一定要来参加。
长安和长平含糊的应了,徐良铭这才满意的被徐文清带走。
等客人都离开了,长安和长平一脸莫名的看向瑾娘和徐二郎,求问徐良铭在搞什么幺蛾子。
瑾娘就说,“不管他搞什么鬼,你们以后都别和他接触太多。那孩子看着改好了,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出愧疚忏悔的模样,好使你们放松警惕,到时候再给你们致命一击?”
这话就严重了,长安和长平吓得齐齐颤抖一下,求救似得看向徐二郎,“不会吧二叔?即便我们之间有仇,也不到要彼此性命的地步,怎么就说到致命一击了呢?”
徐二郎说,“听你们婶婶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怎么说,与这样的人来往,全身的警铃都要拉响,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长安长平原还不以为然,可连二叔都如此郑重其事的让他们多注意徐良铭了,两人一颗心顿时提的老高。这以后碰见徐良铭,说话做事都多留两个心眼不提,只说现在,兄弟俩简直把徐良铭今天的所作所为阴谋化了。这么一想后,再回忆徐良铭的所作所为,愈发觉得此子心思深沉,不是良善之辈,绝对不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