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裴芝奇走进屋里取了扫把,又来到门口。
他手持扫把迈步走到门口时,万少爷和他的拉拉队不约而同齐刷刷地往后面倒退几步:“你!你想干什么!书院里不能动手打人!打一次架就要赶出书院永不再录!你懂不懂规矩!”
看来那日在客栈被裴芝奇打得落花流水的记忆还鲜活得很。
裴芝奇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扫把,扫扫地板,干净的地板扫不出什么东西,他却仍旧一步一步从房门口向外扫着。
过了一会儿万少爷拉拉队的一员反应过来趴在万少爷耳边小声说:“少爷,我觉得他是在骂你,说你是垃圾。”
万少爷一听这话,怒从心生,“给我揍这个家伙!只要他还想继续念书,那就不能还手!你们放心揍,有事我担着!”
听到万少爷发号施令,一群人闹哄哄地往前迈了几步,但是碰到裴芝奇拿着扫把抬抬手,又吓得退了回去。
“真是一群废物”,万少爷亲自上前想抓裴芝奇衣领,没想到不仅扑了个空,还被正在扫地的裴芝奇“不小心”用扫把拍在背上。
背上火辣辣地疼。
“你!你竟敢打我!你真是——”
“万少爷不可血口喷人,我扫地你冲过来不小心被扫把打到,这恐怕怨不得我”,裴芝奇心平气和道。
“你!”万少爷不死心,又冲了几次,结果根本什么便宜都没捞着。
正在他恼羞成怒时,拉拉队后面一阵窸窸窣窣。
是谢佑齐和秦进来了。
看到谢佑齐拉拉队里的学生们还是怕的,毕竟虽然跟着万少爷有机会吃香喝辣,但是他们可没有万少爷那般靠山,要是因为闹事被逐出书院就不妙了。
有些人不知不觉跑掉了,有些人忙跟老师打招呼说是来找裴兄请教功课,说完也跑掉了,拉拉队最后就剩下万少爷一个人和跑也不能跑的随从若干。
“万少爷,你跟裴芝奇很熟么?你也找他请教功课?”谢佑齐板着脸问道。
“呃,咳咳,是,没错,他这般人才,当然要请教请教。现在本少爷请教完了,这就走了。”
在书院里稍微任性一下可以,但是闹大了被老爹知道就会很惨,所以看到老师来了,万少爷也不想在这儿待。
老爹还是可怕的,那后面儿光着被打板子的惨痛经历犹在眼前,要不是收到风声明天爹爹要在书院上头的别院里待一天,他怎么可能会昨天连夜赶回来。
待闲人都散了,谢佑齐和秦进才跟着裴芝奇进了屋子。
裴芝奇放下扫把,作揖行礼,“谢先生好。”
“嗯。哎呀!这个万少爷,改天跟山长好好说说,待了六年什么好东西都没学到,也差不多了,让他回去吧,省得祸害别人。”
裴芝奇又微笑着作揖道:“多谢秦兄。”
“客气了”,秦进回道,“不过裴兄真是厉害,竟也没吃什么亏。”
裴芝奇无奈笑着摇摇头。
打完招呼之后,谢佑齐说道:“我让秦进帮忙传话找你是有两件要事,耽搁不得。一件是你昨日介绍自己曾经考过一次乡试,我找你要一下上次的答卷,看看是什么问题,以你的才华,考个乡试怎会落选?第二件事是山长找你,有急事。”
第一件事好说,这第二件事……山长先生找我?裴芝奇心中疑惑。
“山长先生怎会……”
谢佑齐呵呵笑道:“是因为你那个小娘子。她在入学考的时候填了一份卷子你可还记得?阅卷时这份卷子被山长拿走了,今日山长突然又问我有没有印象这份卷子是谁答的,我说有印象,我知道是谁答的。”
裴芝奇眉头紧皱:“难道……”
谢佑齐笑着拍拍裴芝奇肩膀道:“放心,绝对不会是处罚你和你家娘子。我说过你家娘子扮男装考个试不是什么大事,那就不会有事,而且山长也从来不管处罚学生之事。虽然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我想,应该不是坏事。”
裴芝奇点头应道:“是,学生明白了。我先给老师拿上一次乡试的考卷。”
说罢裴芝奇便回到书桌前翻找,找到卷子呈给谢佑齐之后,三人一起出了斋舍。
*
这是裴芝奇第一次见到山长,山长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果自己有一位慈祥的祖父,便是这个样子吧。
山长坐在罗汉椅上,腿上盖着小被子,旁边的炭火烧得很旺,整个房间暖烘烘的。他坐在那里眉眼低垂,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裴芝奇进屋后作揖行礼,轻声道:“学生裴芝奇前来拜见山长先生。”
看似昏昏欲睡的山长听到声就睁开了眼睛,虽已是一把年纪,眼睛也不大,但眼神却仍然清亮。他笑呵呵道:“你就是裴芝奇?真是一副好相貌,沉沉稳稳的,没有半点浮躁气,难得,难得呀……”
裴芝奇躬身低着头,不知这话茬该怎么接。
“别傻站着,快来,过来坐这儿,咱们慢慢说”,山长指指旁边的座位,笑着让裴芝奇就坐。
裴芝奇走到山长旁边的座位,坐下了。
山长又拿起茶壶要为他斟茶,裴芝奇忙接过茶壶道:“我来吧。”
山长没有坚持,在坐上微微笑着看学生给他斟茶,一边看一边点了点头。
裴芝奇倒好茶之后,山长才又缓缓开口道:“我还以为这么任性的答卷,是出自哪个不羁的年轻书生,没想到竟是令正所写,真是令老夫意外啊……”
裴芝奇有些羞愧地颔首道:“给山长和先生添麻烦了,学生代娘子……”
还不等裴芝奇说完,山长便打断他:“诶——今天叫你来,不是兴师问罪的,而且这件事嘛,也没什么大不了,还不到要处罚的地步。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令正会番语……是也不是?”
山长笑眯眯地看着裴芝奇,裴芝奇点点头回道:“娘子确实通番语,而且十分擅长,此前去府城偶遇市舶司有难,还代为处理过几日通事的职务。”
山长笑呵呵道:“真是一位奇女子呀!番人自出现在东南省沿海,至今不过十来年时间,如今翰林院,四夷馆,都没几个人懂番语,不知令正师从何处呀?”
“这……”裴芝奇一时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娘子的番语是在哪学的,只知道第一次见到蔡大人编的番语书时,便已经读得很熟练了。
裴芝奇只好老实答道:“回山长先生,学生对此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