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玄兔城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然而他们刚走上街道,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无数军士手拿武器封锁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路口,陆陆续续地还有民夫走来走去,在太守府四周设置路障。
这一副要戒严的场景把玄兔城百姓吓得够呛,他们连忙把正在谈论的嘴闭上,乖乖地走回家中,然后紧紧关闭大门,外面情况不明,还是老老实实蹲在家里的好。
然而躲在家里也不一定就能安然无事,没过片刻,咚咚咚的敲门声就传遍了玄兔城内各个角落,“老乡开门,我们是官府的人。”
几乎是每家每户都有一名成年男子被叫了出去,他们提心吊胆地跟着满身披挂手拿武器的兵士一路前行,聚集在一个个的路口,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我们是朝廷派来的新任玄兔太守麾下,前太守王岱勾结豪强鱼肉百姓,身负多起命案。
如今王岱及其同党已被关押,现在新来的刘太守正在审理此案,希望诸位乡邻若是有冤情,尽管去太守府作证。”
张雄拿着一个木头喇叭对着数百乡亲大声喊话,这玩意也是刘恒捣鼓出来的,用木头做框,蒙上牛皮,可以聚集声音,让人群听得更加清晰。
这数百名百姓先是面面相觑,等到张雄第二次喊话的时候就有些人已经相信了,当时就有好些人举起右臂响应起来,“大人,草民有冤情要告。”
“有冤情的出列,前去太守府,那里有官府的文员,可以帮你们写状子。”
张雄看着这些人挤出人群向城中央走去,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的场景在多处同时发生,刘恒把自己麾下所有口齿清楚的人都派了出去,结果反响好得出奇,没等到中午时分,太守府前已经汇集了上千名情绪激动的百姓。
和百姓那边火热的气氛截然相反的是玄兔城西南角的一片宅邸,天色刚亮,高顺和韩浩就率领一千多名兵卒把这里的路口一个个也封锁了起来,严禁任何人出入,然后挨家挨户敲门,将豪强们的家眷带出家中。
这里是玄兔豪强们的宅院,他们不屑于和草民做邻居,同时又害怕高句丽人入侵,也不敢住在城外的庄园,所以通过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把玄兔城西南那片地势最高的土地都占据了下来,修建起了占地广阔的宅邸,成为富豪们专属的地界。
此时这些高门大户里也是人心惶惶,自从昨日中午各家的家主被太守王岱喊去参加筵席,到如今还没回来,虽说往日里也有通宵作乐的时候,但到了天亮还没回家倒也少见。
由于放不下心,各家都派了仆人准备去太守府接人,但他们刚走出院门,就发现路口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士在虎视眈眈,这一下可把豪强们的家人吓得够呛。
太守府中现在人声鼎沸,一个个面带激愤的百姓排着队口述王岱和他的党羽们的斑斑劣迹,四名读过几天书,客串状师的兵士奋笔疾书,累得满头大汗。
刘恒则是坐在一边,时不时出言提醒那些情绪激动的百姓们。
“老乡,不要在这里破口大骂,你就把自己的冤情说清楚,何人何年何地,对你家做了何事,懂了吗?本官现在是要审案子,不是听你骂街。”
抬头看看天色快到中午了,刘恒招手随便喊来一名士卒,“那个谁,你去外面找关军侯,就说是我的命令,把太守府里的粮食,柴火都搬出去,在每个路口煮粥,让百姓们去领粥喝。”
如今是要彻底铲灭王岱团伙,所以暂时的戒严还是有必要的,但百姓们总得吃饭过日子,所以只能是刘恒派人烧火做饭,让百姓们填饱肚子了。
“朝廷这些年来一直受王岱的蒙蔽,还以为玄兔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呢,谁曾想我们来了之后,见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刘恒,你煽动暴民,诬陷朝廷命官,老夫要去洛阳告你!”
三天之后,当王岱被押到太守府前接受公审的时候,看着黑压压的围观人群,这位作威作福官老爷,几乎是土皇帝一样的前玄兔太守终于精神崩溃了,他也不顾形象,就在那里对着刘恒痛骂起来。
为了让所有来围观的百姓都看得清楚,刘恒特意命人搭建起了一人高的土台,刘恒和沮授坐在台子一边的案桌后面,面前是一卷卷玄兔百姓控告王岱的竹简。
王岱被五花大绑跪在台子的一边,此时的他早已没了那份儒雅之气,然而这幅落魄的模样让玄兔百姓看了只觉得解气,一听王岱说自己是暴民,人群里顿时传来无数的骂声。
“王岱,你纵容豪强抢占我们田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家兄长为了保住祖上传下来的良田,活活被田韶家的恶奴打死,那时我来太守府告状,却被你命人叉出去打个半死,你还配做太守吗?”
刘恒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止住了群众乱哄哄的叫骂,“肃静,别乱了规矩,等下念到谁家的诉状谁就上来说话,其余人不得插嘴。”
说完之后不管王岱怨毒的目光,刘恒转身一挥手,沮授展开竹简,开始了对王岱的公审。
王岱刚开始还有力气反驳,和上台的百姓互相对质,然而他一个人哪里经得起几十个人的车轮战,终于等到沮授把所有竹简上的诉状念完,而此时的王岱也已经口干舌燥,只顾喘着粗气了。
“王岱,这诸多案件,人证物证齐全,你可认罪?”
刘恒单手托腮问着王岱,他听了半天都听累了。
“老夫是一郡太守,要审我也得去洛阳审,你在这里说什么我都不认。”王岱狠狠吐了一口吐沫。
眼看底下的百姓又要义愤填膺,刘恒连忙伸出手来向下压,“都别吵都别吵,他认不认罪不代表官府认定他有没有罪,来人,把王岱押回去,换下一个被告。”
公审大会一共进行了三天,王岱,公孙昭加上四十八名玄兔豪强都作为被告,在那土台子上跪了一遭,除了少数几个家伙死硬到底不肯认罪之外,其余的人都在确凿的人证物证之下低头认罪。
公孙昭伏法认罪是第一个突破口,由于他的指认,这些豪强们贿赂王岱,勾结官府,伪造田契,制造意外杀人的罪状一个个被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刘恒这几日来也是听得心惊肉跳,他早已听陈虎说起玄兔郡的黑暗,但总以为对方是在夸大其词,然而这一桩桩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恐怖案件被公之于众,让他不得不正视起这些豪强来。
“看来真的是要来一场血的洗礼,才能让玄兔的天变回原本的颜色了。”
刘恒喃喃自语,沮授在一边挑起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注意到沮授的反常表现,刘恒皱眉问道:“可是想到什么不对劲的?”
沮授答道:“属下在想该如何处置这些豪强的家人和奴仆。”
“没什么好想的,罪大恶极者满门抄斩,罪行较轻的罚没家产,男丁全部处死,女眷送回洛阳交给教坊司。
那些奴仆凡是为虎作伥的也都通通处死,没有作恶的让回归自由身,以后咱们玄兔没有奴仆这一说。”刘恒淡淡说道。
沮授沉默许久,勉强开口道:“是不是株连过甚了?”
刘恒歪起脑袋盯着沮授,“你这话是认真的?那些罪犯灭人满门谋取财产土地,他们的家人既然享受了罪行带来的好处,那也应该承受罪行被审判之后的惩罚,这才是天道。
再说咱们杀了人,还要留着他们那些怀恨在心的后人,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这些人缓过气来反攻倒算?”
“但这样一来,咱们在后人的史书上就会留下残暴无度的恶名啊。”
沮授是读书人,他不怕死,只怕死后没个好名声。
刘恒哂笑起来,他无奈地摇着头,“你以为我在乎这个?”
“主公,我感觉你现在杀心太重,这样下去恐怕会无法控制。”沮授严肃地说道。
“哪那么多无法控制,赶紧干活去,别叨叨了。”
“.………………”
“刘恒,你终究是不敢杀老夫。”
玄兔城的大牢中,王岱看着从牢门外施施然走进来的刘恒,不由得嘿嘿笑了,这小子终究还是大汉的官员,必须遵守大汉律令,否则的话他在朝廷那里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怕不是被吓疯了吧,我若是不敢杀你,为什么把你们这群人都关押起来吃白饭,嫌自己粮食太多了?”
刘恒被王岱说得莫名其妙,“我来就是通知你一声,明天,公开斩你。”
这个冬天,血在烧。
玄兔百姓们一开始看着王岱和公孙昭被斩首还叫好连天,然而随着一个个豪强被满门抄斩,这些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这么多血的百姓们终于开始了畏惧。
次日艳阳高照,玄兔城;太守府;午后,所有人员被召集到太守府参加第一次全体会议。
刘恒扫视众人继续道:“昨夜,恒与沮公、荀公、高都尉商议决定:
沮公出任玄菟长史;荀公出任玄菟郡丞;孙鸿任司马;穆信任门亭长;
陈虎任辽阳县尉,属理辽阳治安同时兼管郡兵;魏弘调任玄菟校尉……”
任命完毕,众人齐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