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宾徒城北三十里处的三石村,半年来无人踏入的破败屋舍竟有声音传出,村外也出现巡逻走动的人影。
“禀告魏都尉,得到命令后属下立刻撤出昌黎城,沿途没有遇到乌桓斥候。剩余的粮食皆埋藏妥当,相信乌桓人难以发现。”
“做得很好,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带领郡兵连夜赶回宾徒。”
“是,属下立刻准备!”此人离开,另一人走入。
“魏都尉,宾徒以北的村庄已全部通知,四营长已经安排兵士协助撤离,预计明天午后能够完毕。”
“明日午后啊……时间应该够用!派出去的侦察兵回来没有?”
“尚未有任何消息送回。”
“苏仆延这个老东西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等了一天也不见半个乌桓兵的影子!
传令各营连趁这段时间再准备些大餐招待乌桓人,要让客人尽兴。
当然,撤退路线要详细勘查,各营连之间做好协调,作战时相互掩护策应,撤退时快速稳健,毕竟乌桓骑兵是四条腿啊!”
……
十月二日,令支、肥如及徐无一带阴云密布,天未亮便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弥漫着如轻纱般的薄雾,冷风透过细雨越加刺骨。仅仅一个时辰,大地披上了泥泞的外衣。
刘恒立于城上眺望薄雾中时隐时现仿佛虚无缥缈的乌桓营寨,炊烟随风四散,偶有战马在林间低头啃咬青草,“看来今天乌桓攻城的可能性不大,可以拖延一两天了!”
姚磊擦去额头雨水说道:“太守言之有理,只是这令之周围方圆数里的村庄屋舍要遭殃了!乌桓人找不到粮食肯定会放火烧屋,唉!”
罗伟深吸口凉爽的空气:“还好这次百姓皆已撤离,屋舍吗……让他们烧吧,反正将来还要再盖!”
刘恒闻言一笑:“说得对,不但要盖,还要盖更宽敞明亮、更结实耐用的大房子。”
这时,乌桓营寨传来马嘶,众人立刻望去,只见十余队骑兵依次奔向四周,很快消失在雨雾之中。姚磊深皱眉头:“该来的还是来了!这帮畜牲,迟早将他们斩尽杀绝!”
罗伟突发感慨:“倘若韩壮士在,保证让乌桓人有来无回!”
刘恒闻言心中稍惊,一个熟悉的名字在脑中闪现,祖籍令之的武将……,遂急问:“罗县令所言的韩壮士难道是韩当?”
这次换作罗伟惊讶:“想不到刘太守也知道此人,韩当乃是本县第一勇武之人,平日里照顾乡邻,为人豪爽热情。
下官与他住在邻村略有交情。两年前他独自一人往南闯荡,半月前才返回令支,听说在荆襄结交许多朋友并决定搬往那里。不想,刚把家人送走,这乌桓便来袭掠。”
刘恒凝神静听,当得知他已将家人送走时,不禁轻叹一声。
罗伟没有注意到刘恒的反应,继续道:“那日乌桓进攻最猛烈时就是韩当号召百姓协助郡兵奋恒杀敌,不过已于当夜离开南去。
为感谢他,下官特意赠马一匹。临走时,他曾说道:乌桓首次攻城最为猛烈,其后往往虚张声势,只要坚守并多以弓弩防御一定能够等到援兵。
而且他坚信新太守一定会发兵来救,叫大家安心等候。此刻应该已经出了渔阳。”
刘恒一听,心中那个骂呦:“你让他走就算了,干吗还要赠马一匹!这不是;#¥%¥!”
一边暗叫可惜,一边埋怨自己怎么不早一点想起来,以致如此厉害的人才流失。“算了,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回去睡觉,告诉守城将士们轮换休息,攒足了力气再大战乌桓!”
姚磊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份重要的工作,离开城墙后立刻拐进城南角的民宅中。
罗伟与杨凌在城头聊天,讨论着乌桓攻击的可能性。
回到屋内,刘恒盘腿坐下继续研究《遁甲天书》。谁知,看着上面奇形怪状的字符没多久,刘恒便陷入沉睡之中。
……
与刘恒的清闲相反,此刻赤木勒正处在极度的恼怒之中,“怎么回事?居然一点粮食都没有留下?附近几十里内的村子一个活人都找不到?
该死的汉人,非逼着俺们攻城!哼,想得美……传令:向徐无派出四千族兵,沿路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粮食!”
“大帅,强攻令之并非不可能!”
“此话何意?”
“汉军强弩虽然厉害,但毕竟无法射穿厚木大盾,而且下雨之后汉军擅长的火攻亦无法发挥效力。”
“你的意思是……”
“今夜伐木造大盾,来日黎明前进攻。趁天黑,汉军必然用强弩乱射,族兵躲在大盾后面……如此一来,等到汉军发现被骗,他们的弩箭估计也快射光了!”
“嗯?不错,立刻去办!”
……
秋雨连绵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逐渐停止。随后北风袭来吹散乌云,群星再次在天宇闪耀。
黎明时分,令支城内一片寂静,巡夜士兵举着火把沿街走过。
刘恒裹紧衣领随姚磊来到城南民宅,此处地道已挖过城墙。走进用木头支撑的简易洞口,里面阴暗潮湿又略显闷热,“姚县尉,地道挖通后先让重伤员离开,并想办法由此运进粮食。”
姚磊道:“难道刘太守要坚守令之?”
刘恒道:“当然,把乌桓主力钉死在令之,钉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力,而且……”
突然,北城骤然响起喊杀声,众人随即大惊。刘恒急道:“不好,乌桓人趁黑偷袭!快去集合队伍,把所有部队都拉上,无论如何都要将乌桓人压回去!”
此时,乌桓人已然登上城墙,与值夜的三百郡兵混战在一起。
赤木勒欣喜地看着乌桓族兵不断攀上城墙,一点点向城门靠近,“想不到汉人如此疏忽,竟然认为乌桓不会偷袭……哈哈哈!传令城外族兵,城门大开后立刻冲进去,凡是抵抗的汉人一律杀死!”
“呜——”令支城内号声连绵,随后住在各处的军兵纷纷拿起武器向城北集结。
刘恒与姚磊一路飞奔,跑到城北时正遇罗伟。
“城上情况如何?”刘恒焦急问。
罗伟呼呼喘气道:“回太守话,差一点被乌桓人攻占城门,幸好增援及时赶到,否则……”
姚磊神情稍缓,随即拔出剑:“属下带人杀乌桓去了,请刘太守在这里继续调度指挥!”
言罢,叫上附近刚刚赶来的郡兵,几步蹿上城墙杀入混战。
这时弩兵团长带兵赶来,“禀告太守,弩兵团驻扎城北的两个营已经投入战斗,城南的两个营刚刚赶到。”
刘恒望向城墙说道:“来得刚刚好,敌人意图明确,即是要夺取城门。立刻将两个营布置于东西两角,由两侧向城外敌军射击,务必阻断敌人联系!”
“是!二营向东,三营向西,立即投入战斗!”
话音未落,城门出现异常,一百余乌桓兵反复向城门冲击,负责守卫的三十余郡兵寡不敌众步步后退,姚磊发现后立刻带领身边的十余人前去救援。
可是,乌桓兵实在太多,郡兵拼尽全力也仅是延缓乌桓进攻的脚步。
刘恒心知城门若开令之难保,遂急吼:“三营留下,三个连各自登上城内侧沿街房屋的高点狙击敌兵,其余两个连立即结阵,一定要将冲进来的乌桓兵射杀干净!”
城外,赤木勒望见乌桓族兵已经逐步靠向城门,心头大喜,只等城门开启的那一刻。
然而,伴随弩兵团及城内青壮的陆续参战,北城上的攻守之势逆转。
临时召集的青壮受到血与火的洗礼,尽管尚未熟悉手中的武器,尽管尚未适应以命搏杀,但保卫家园的意志、保护亲人的责任、保存自己生命的意识让他们爆发出不弱于正规郡兵的战斗力。
以命搏命,这是乌桓族从未思考、从未遇到过的,视死如归的气势是习惯于战败即逃的乌桓族不曾拥有的。
死了一批又来一批,前仆后继永不断绝,即使身受重伤也要拼着随后的力气抱住乌桓人一起落墙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