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你听到了吗?”
回过神的嬴政,第一句话便问向了王贲。
毕竟刚才也是因为他的劝阻,自己才决定过来看看的。
不过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嬴辰居然敢这么干。
虽然久居庙堂,但对黔首们的生活他还是知道些的。
尤其是盐的价格,自古以来便一直居高不下。
身为一个有为的明君,他也想整治一番,以此来彰显仁德。
但是真做了之后才发现此事的困难。
盐井的数量摆在那里,制盐的困难,运输的不便他也通通知晓。
还有盐井的控制权。
大秦以法立国,最重要的便是律法。
即便他身为帝王,也不能肆意妄为,平白的将盐井占为己有。
一直以来,他都在找这些盐商的问题。
期望着能从中找出有违律法之事,处置起来也有了依据。
奈何有着朝中官员在背后点拨,这些人做起事来滴水不漏。
完全不给他一丝机会。
没成想,竟然在今日有了改变。
只是,这个结果却让他有些肉疼。
卖的如此便宜,平白的少了多少钱啊!
哪怕卖市场价一半的价格也行啊!
仁德需要彰显,钱也得要,不然那些军队靠什么来养?
盐税,可是国库税收中的大头啊!
每少一个铜板,国库收入便要少一分啊!
嬴政心疼不已,一旁的王贲也不遑多让。
只是他头疼的不是盐税的问题,而是陛下的问题。
方才说九公子强买强卖,怒火中烧的是您。
现在知道错怪了九公子,不敢置信的人也是您。
让我这小官要如何自处?
“老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我们亲自去看看如何?”
王贲思索了半天,最终觉得还是这个答案比较好。
即回答了陛下的问题,又将自己从中摘了出来。
“那便去看看吧!”
嬴政点点头,这种事情,当然要自己看了才放心。
率先迈步向着对面的盐铺走去。
到了近前,发现此刻的情形与之前的已经大不相同。
方才是军士们杀气腾腾地逼着农人进去。
如今却是农户们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排着队,伸长脖子向着殿内张望,恨不得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那些军士们正安安静静地维护着队伍的秩序,同时满脸笑容听着百姓们的恭维。
这才过了多久?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嬴政等人心中都有些惊讶。
众人对视一眼未作停留,向着之前那个军士走去。
还未接近,便被一声呵斥逼得停下了脚步。
“你们几个,买盐去后面排队!殿下说了,在这里可没有达官贵人插队那一说,快去排队!”
说完,军士便没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继续维持着秩序。
并不是他瞧不起嬴政等人,而是对自己的后台有信心。
如今陛下不在都城,九公子便是眼下权势最大之人。
他可不信,有人敢殿下作对。
方才可是撵走了好几个想要插队之人。
各个都衣着华贵,听到殿下的名头还不是乖乖去排队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些人被呵斥后竟然又一次凑了上来。
刚准备出言提醒,却被那些人中的一个壮汉打断。
“我等并不是买盐,只是想问些事情而已。”
王贲强行压着心中的火气,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要是知道这市井都是些没长眼睛之人,他定然不会同意陛下来逛逛的要求。
他知道陛下生气也不会将火气撒在这些人身上,但他们这些近臣不就成出气筒了?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那小兵也是个机灵的,见王贲面色的变化,顿时明白对方来头怕是不小。
也就是在这闹市之中,才不好暴露身份。
当即躬身一礼道。
“不知各位想问什么?”
“这盐你们为何要这般卖?盐价如此之低,你们主子就不知道多赚点钱吗?”
王贲收到嬴政的眼色,忙问出声。
听了这话,军士脸色微变,眼神中控制不住的现出一股火气。
望着面前气势不凡的一群人,不敢指着他们鼻子骂,只能瞪着王贲,
深吸几口气,将怒火压下一些,这才缓缓开口。
“看你们几位的打扮定然非富即贵,绝不是我等小小兵卒能得罪的起的。但是,身为一个普通农户的儿子,先生你如此说话,我真的很想揍你。”
“你家财丰厚必然不用为食盐忧心,但你可知我等普通百姓,为了食盐每日要干多少活?我未入伍之前,每日都要与父兄从日出忙碌到日落,就这样也并非顿顿都能吃到一口盐。”
“如今殿下仁慈寻到更加便捷的制盐之法,解了我们百姓吃盐的困局。你却说要多赚点?在我看来,你这身华贵的衣衫之下,装着的却是一颗不知百姓疾苦,只知在我们身上吸血的黑心黑肠!”
“若你只是好奇便还罢了,但若你家也是制盐贩盐的,日后殿下抄你家的时候,我定会上前帮上一把!”
军士压着怒气,黑着脸说完,懒得再理这群人,转身便走。
与这样的人聊天,简直时时刻刻都在考验他的自制力。
他只是一介武夫,没有那么大的城府。
不走的话,实在怕那拳头自己挥出去。
王贲听了这话,却是急了。
当即便要上前将那军士抓回来。
一个小兵敢这么对陛下说话,简直反了天了。
虽然方才军士多半话都是对他说的,但期间却不时瞟向随行的其他人。
黑心黑肠那句,更是看着嬴政说的。
是以王贲才会如此愤怒。
然而身形还未动,便被嬴政制止。
“老爷息怒,那家伙不知道你的身份才敢如此胡言乱语……”
王贲低头解释,话未说完便被嬴政打断。
“行了,不知者无罪,难道在你心里我一点容人之量也没有吗?”
王贲连连摇头。
“这样才能听到最真实的声音啊!再说了,难道你认为那军士的话有问题吗?换做我,怕是比他更气愤。咱们可不能因为过惯了富贵日子,便忘了天下百姓疾苦啊!”
嬴政望着那军士的背影以及排队的百姓们,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随行众人都连连点头,拱手称是。
此间事了,始皇转身向别处走去。
盐铺如此,那学府呢?
……
咸阳城,冯府。
皇家盐行的雪盐,名声大噪,整个咸阳城的百姓买的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冯去疾府中也异常热闹。
人头攒动,来客络绎不绝。
只是这些人皆面目狰狞,痛哭流涕,其中甚至有人污言秽语不断。
闹哄哄的场面,直到主人冯去疾黑着脸,从主位上站起之后,才平静了下来。
“冯相,此次你可要为我等做主啊!这么多雪盐,昨日还是十斤铜一斤,过了一夜就成了两铜一两,这不是想将我们置于死地吗?这样下去我们可就要倾家荡产了啊!”
起来说话的是其中的一名盐商,其他众人在他说完之后,皆点头附和。
“没错,此事必须要严厉处置,不然我等都得喝西北风了。”
“对对对,冯相,此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
听着院中再次趋于混乱,冯去疾忙双手虚压,示意大家安静。
“诸位!此事我岂能不知?我冯去疾一半的身家也投进了雪盐之中,如今遇到此等情况,又怎会放任不管?”
“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得徐徐图之,绝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莽撞。”
刚刚静下去的众人,听了此话又炸开了锅。
“冯相,此话何意?如今雪盐已覆盖了咸阳内外,我们再等下去,这盐可就烂在手里了。这要如何徐徐图之?”
“是啊,到了那是我等哪儿还有活路?”
“没错,我等每年给您的孝敬可不少啊!如今出了事,冯相为何却是这般姿态?”
“对,我们虽是商人心中却也有个信字,都是相信您才投入您的门下,如今您这般推诿,莫不是想凭着手中权利抽身而出,不顾我们的死活?”
“是啊冯相……”
在场商人们情绪激动,不断控诉这冯去疾的不作为。
听着他们的话,冯丞相却是满脸苦涩。
这些人说的他岂会不知?
仓库里可是有十几车雪盐在那摆着,他能不着急吗?
但他却明白,此时不能急,一点儿都不能急。
因为他收到了消息,雪盐背后之人乃是九公子。
昨日那支卖盐的商队,离开时用军队护卫钱财。
那是他便猜测,此事会不会是嬴辰所为。
但须臾,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
十几车的雪盐,要是卖出去最少都要翻一倍。
就连卖出去的价格,他都已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