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那两人,一个正是内阁首辅杨廷和,另一个也是名臣,曾经的内阁首辅,如今以太师身份致仕多年的刘健。
刘健今年已年满九十,张太后待这样的老臣,哪怕曾经因为多次请求敲打张氏兄弟而和她闹过矛盾,那如今也尊崇的很。
张太后神态悠闲,目视刘健催问道:“洛阳公,太师,你是先帝时期便为国谋事的众臣,你有何建言?”
刘健老家洛阳,故此称之为洛阳公并无不可。
只不过,老先生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他虽致仕多年,可无一日不关心国家稳定,这一次听说正德皇帝身体垮了,这是不顾年迈才跑到京师来帮忙稳定朝局来的。
张太后见问,刘健只好硬着头皮道:“启禀太后,这封赏,既不可太过……”
“是啊,皇帝也是这个意思,”张太后目视杨廷和道,“杨卿原本的意思,哀家也是赞同的。皇帝没有子嗣,有没有兄弟,应当以兴王世子小宗入大宗继承法统。然,如今皇帝身体恢复,此事便就此作罢。”
“那是自然,圣天子龙体无恙,自不必再紧促讨论此事,只是……”杨廷和白须飞舞道,“毕竟……”
张太后笑道:“这次请你们二位来,哀家并非为了争论小宗入大宗这件事。封赏朱昭,刻不容缓。以哀家之意,刘先生,你莫如留在京师,并邀请木斋公回京,皇帝正在大修别院,你二人便举家住进去,就近教一教我这孩儿,如何?”
木斋公,便是另一位名臣谢迁,当年因为刘瑾掌权,人家辞职回老家去了,张太后如今想起小儿子的教育问题,自然而然想到了当年名震天下的内阁三人中如今硕果尚存的刘健和谢迁。
可她这话不啻石破天惊,那二人听的身体一晃险些从绣墩上栽了下去。
太后的孩子?
杨廷和震惊道:“太后何出此言?当年……”
“是啊,当年,哀家还生了个蔚悼王,可这孩儿命苦,弘治九年便走了。”太后叹道,“但后来,哀家又有了身孕,那是弘治十六年到弘治十七年的事情,便是这小儿子。”
说罢,她拿出弘治遗诏,道:“你们可细看。”
那两人骇得双手抖动着捧着遗诏看了很久。
张太后也不催促,待两人看完遗诏,跪着将遗诏奉还,才问道:“皇帝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此事,你们也莫要怪他。说起来,只是先帝与哀家当年一厢情愿,唯恐他们兄弟为一个位子,闹出英宗代宗的故事。如今皇帝……这大明江山,终究还是要托付在他自家兄弟肩上的。”
杨廷和什么都明白了,皇帝再大朝的时候提醒他来见太后就是为这件事。
这不好吗?
这太好了!
“太后,此事不可令多人知晓,此外,应当调集人手,确保三王子万无一失!”杨廷和当即转变了思想,主动要求道,“另外,为大明江山计,恐怕要逐步告知三王子真相,请他按部就班接手朝局。”
说到这,刘健悄然碰了他一下。
皇帝还在呢!
“无妨,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张太后低声道,“此事不但不可叫外人知,更不可让诸王知道。”
那两人又不傻,这要是让诸王知道,朱昭瞬间会成为一万个莫须有罪名的目标。
可杨廷和担心的是皇帝的态度。
“皇帝恨不得今日便托付江山社稷,他呀,可羡慕我这个小儿子的日子了。”太后笑道。
这两人知道此事之后,态度坚决要让朱昭按部就班准备接替大统,这让她最担心的事情稍微消失了一点。
杨廷和低头沉思片刻,毅然决然道:“也好,此事须着落在刘公谢公身上,臣愿在朝堂先放出风声,要逐渐考虑小宗入大宗的事情。只是三王子久在民间,若不赶紧……臣只怕将来……”
话不必说的太明,彼此知道意思就行了。
作为内阁首辅,杨廷和既喜悦又头疼。
喜悦的是小宗入大宗,必定会闹出动乱,如今皇帝有自己的亲兄弟,有先帝遗诏,有太后作证,自然不必有什么小宗入大宗了。
可烦恼也随之而来了,这朱昭在民间太长工夫了,纵然有长春宫背书,有内阁支持,可品行如何,能力高低,这可要几乎等于从头开始培养。
刘健却没想到那么多,他只认定这对江山社稷是好的。
“既如此,老臣情愿以布衣之身,就近敦促三王子好生学习,谢木斋也定然慨然而来,”刘健只问,“倘若天子将来有了子嗣,太后却作何主张?”
张太后坚定道:“动来动去,反倒耽误大事。此事既已决定,不再更改。”
皇帝呢?
“他们兄弟十分的投缘,这几日,皇帝正在苦恼怎样加封,好叫他兄弟早些靠近权力中枢,哪里还会有别的心思。”张太后笑道,“只是不知怎么了,我瞧着他们神神秘秘的,不知又有什么不好叫别人知道的小秘密,多日来连豹房也不去了,和皇后也和睦的很。”
这让那两个老人又喜上眉梢。
皇帝不胡闹,哪怕对他们这些老臣严苛一点也没关系。
刘健遂道:“少年人久在江湖,只怕有一身的少年意气,老臣请旨,请太医院贤良方正的御医陪同老臣一起去。先摸一摸三王子的底,好叫他虚心向学,而后可缓缓教之。”
太后准奏。
杨廷和又道:“如此看来三王子并不知所救之人便是皇帝,却不知以何身份近之?”
张太后道:“自许了一个什么兴济王。”
那两个老臣一听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正德皇帝太能闹了,自己给自己封官这种事他真做得出来。
那么……
“朕的意思很明确,这个镇国府,连同威武大将军天下兵马总兵官总是要让这小子接过去的,爵位么,就封一个兴济王,待将来告诉他真相,再封他个亲王,程序就合理了。”那两人去找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跟皇后兴致勃勃修自己家厕所,正德皇帝撩起衣摆擦擦汗道。
麻木了。
对他这种行为,群臣早已当没看到了。
“这个安排很好,可是为何还要封什么总兵官?”杨廷和怒道。
正德皇帝理所当然地道:“我这老弟为人忠厚老实,不亲自掌握点兵马等朕退位之后,你们欺负他的时候怎么办?”
还好,他没说等他正德皇帝咯噔驾崩以后,两位老臣已是心满意足了。
那带着御医去考较他?
“去吧去吧,朕估计你们得吃点亏,那小子学识比你们想象的要高一点点。”朱厚照自信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