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歌没看到关于乾皇与黑影商议决策那一段,也不知道乾皇昨晚召见过陈令光。
但他看着陈令光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就知道,这很可能皇帝老儿的意思。
而乾皇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坐在宝座上,既不愤怒,也不斥责,就这么沉着脸凝视着前方。
大乾开国以来,与邻国开战的次数不知凡几,有胜有负,但就是没有赔偿这一款。
从未有过。
按理说,作为一国之君,听到有臣子提出赔偿议和,开此历史先例,反应应该很激烈才对,甚至勃然大怒。
但,乾皇却不动如山。
这如果不是乾皇自己授意,就见鬼了。
“陛下,陈令光辱国丧权,此等国贼,其罪当诛!”
关旭声色俱厉,再次给陈令光扣上国贼的帽子。
他完全没看到,乾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然。
就算看到,他也丝毫不惧。
因为事实上提出赔偿议和,开此耻辱先例,就是国贼。
上次和亲随嫁,虽然跟纳贡差不多,大家心里清楚怎么回事。
但至少有个名头,这是随嫁品,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次赔偿议和,连个名头都没有,就是投降,这不是赤果果的卖国是什么?
“关中书,你这是血口喷人,百姓深受战事荼毒,已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议和有何不妥?”
陈令光倒打一耙,“本相看你倒像个国贼,置黎民百姓于不顾,口口声声反对议和,以大义之名行倒悬逆施之事,实属包藏祸心。”
说话时,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谁不知道只要提赔偿议和,必定要戴上“国贼”之名,被世人唾骂,有遗臭千年的可能。
但他没有办法,乾皇已经两次点名他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豁出去了。
“好一个倒悬逆施,照你这么说,为了解救黎民百姓,赔偿不够,是不是要割地啊?”
关旭冷冷逼视着陈令光道,“把这万里江山拱手送给狼族,如此才能换一个百年和平?”
此话一出。
陈令光面红耳赤,只感觉全身滚烫,一时间张口结舌。
其他大臣也纷纷出列。
只是。
还没等他们开口。
“放肆!”
乾皇就率先起身,指着关旭怒喝连连,“居然在金銮殿之上,放此大逆不道之言,眼里无君无国,来啊!将此逆贼拉下去下罪诏。”
这一下。
整个金銮殿所有人,瞪大眼珠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些想要声讨陈令光的大臣,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陈令光提出赔偿议和,破了大乾建立以来的先例,此等大逆不道提议,皇帝绝口不提。
关旭只是引用陈令光的言论,痛斥陈令光的可耻行径,却被乾皇以大逆不道罪名下狱。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是摆明了要为赔偿议和清除障碍啊!
在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
左相陈令光的提议,其实就是他们皇帝的意思。
“哈哈……陛下杀我,只是堵住我这一张嘴而已,但你能堵住千千万万忠义之士的嘴吗?”
关旭癫狂大笑,丝毫没有害怕,痛心疾首地痛斥着,“你这昏君,把大乾的气节,列祖列宗积累的威势,全盘葬送,不但和亲,还纳贡称臣,如今又赔偿投降,大乾江山迟早葬送在你的手里。”
“大胆!泼天大胆?来啊!把他给朕拖下去。”
乾皇好像被扎到了心脏,痛的眦睚欲裂,眼中的杀意沸腾了。
看到这里。
姜歌又一次被惊到了。
他感觉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皇帝老儿的节操。
以前哪怕和亲纳贡,他也还觉得皇帝老儿要点脸,被谏臣臭骂,也能硬生生地挺着。
现在连脸都不要了。
居然直接把反对赔偿议和的人下狱。
这是掩耳盗铃吗?
以为杀了反对的人,就不是卖国了?就不是投降了?就不是耻辱了?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前些日子皇帝老儿还站在道德制高点臭骂狼族软弱无能,不敢向北荒城报复。
结果。
转过头来,皇帝老儿就向他口中软弱无能的狼族跪下投降了。
没错!
就是跪下投降了。
都愿意赔偿狼族的损失了,这不是跪下是什么?
………
………
在乾皇铁血的手腕下,赔偿议和最终提上议程。
黄自永则再次被选为议和使团代表,并被乾皇召到了御书房。
“黄爱卿,此次前往嘉峡关,你的任务颇艰,朕只有一个要求,定要签下和平条约。”
乾皇对黄自永郑重其事地道。
此次选中黄自永为代表,他考量的点只有一个,那就是黄自永惜命。
直白点说,就是怕死。
不是一般怕死,是非常怕死。
他下达的旨意,黄自永都会一丝不苟,做的很漂亮,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听到一些风声,知道黄自永为了达成目的,经常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而此次议和,他就需要一个节操没那么完美的大臣来完成,黄自永作为礼部侍郎,级别够,又惜命。
是他认为的最佳人选。
“陛下重托,微臣才疏学浅,恐难胜任,请陛下收回成命。”
黄自永弓着身子,颤颤巍巍地道。
谁不知道这次议和,是一个耻辱,将来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无数朝臣避之不及,他也不例外。
“朕已钦定你为代表,岂有收回成命之理?”乾皇的脸瞬间拉下来了。
黄自永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什么。
“放心吧,朕委你全权负责,自然对你有信心。”
乾皇脸色稍缓,“此次议和,你只需成事即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当然,也不能太离谱,这个度量你自己掌握。”
言外之意,如果度量掌握不好,引天下公愤,那所有罪责,都要黄自永自己承担。
特别是卖国罪名。
“这……万一,微臣是说万一,狼族要地的话,微臣该如何是好?”
黄自永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着头皮问道。
他需要知道一个底线。
乾皇脸色阴沉,沉默了下来。
“陛下……”黄自永心惊胆战地抬头,弱弱地呼唤一声。
“漠北铁岭可议……”
乾皇黑着脸,给出了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