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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灵魂拷问
    打发走了李寿春,吴捷立刻前去探望赖汉英。

    赖汉英肩膀中了箭伤,正躲在都昌乡下一处民兵营营部养伤。劫后余生,他对吴捷感激涕零。

    寒暄过后,吴捷便迫不及待地问起傅善祥的近况。傅善祥怀有他的骨肉,算下来,应该有七个月身孕了。

    赖汉英说,傅善祥在女营过得还好。承蒙佐天侯陈承镕照顾,傅善祥一切安好,吃穿用度供应齐全。

    不过,在天京人看来,傅善祥怀的是杨秀清的骨肉,杨秀清却对他态度冷淡。这一点,颇令天京人起疑。

    于是天京城内便有流言,说傅善祥和东王府内的文官私通,被杨秀清逐出东王府。至于那文官,流言纷纷传说是卢贤拔,因卢贤拔最受杨秀清宠信。

    赖汉英没好向吴捷说明这一点,吴捷也不便发问。

    妻子远在天京,怀有自己的身孕,正是最需要吴捷的时候。吴捷却不能回到天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天京。

    天京城内暗流涌动。洪杨斗法,会不会殃及傅善祥呢?她生下了吴捷的孩子,能破例亲自抚育孩子吗?夫妻两个何时能够再见面?

    吴捷心乱如麻。

    过了好一会儿,赖汉英向吴捷说出一个天大的新闻,转移了吴捷的思绪,让他稍微好受了些。

    据赖汉英讲,他走之前,杨秀清在天京城内兴起大狱,大发淫威,天京城内的高官都卷入了此次事件。

    吴捷来了兴趣,赖汉英讲得如此严重,莫非是“牧马人事件”?

    他连忙追问赖汉英,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太平天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牧马人事件”。

    1854年,洪秀全为了对抗杨秀清,加封秦日纲为燕王、胡以晄为豫王,企图将两人收为心腹。

    胡以晄年纪偏大,身体多病,长期在皖北作战。

    倒是秦日纲年富力强,颇令杨秀清忌惮。秦日纲受封燕王,意义重大。王的称号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可在天京城内开府,设置六部官员等王府属官,从而光明正大地培植自己的班底。

    一时间,秦日纲颇为意气风发,手下们也跟着威风起来。

    这天,杨秀清的一个“同庚叔”路过燕王府。燕王府门口有个马夫,没有及时向同庚叔行礼。

    杨秀清是个孤儿,家里赤贫。这个“同庚叔”与杨秀清八竿子打不着,只不过和杨秀清同年,辈分比杨秀清高一级。杨秀清为培植党羽,便认他为“同庚叔”。

    同样的,杨辅清、杨元清这些杨氏国宗,与杨秀清并无血缘关系。

    天国规矩,东王部属身份高于其他王府的。燕王府马夫应东王同庚叔行礼,但这个马夫不知是没看见东王同庚叔,还是压根不认识他,一时没有向东王同庚叔行礼。

    这位东王同庚叔非常生气,当场鞭打马夫两百。打完后,同庚叔还不解气,把马夫扭送到黄玉昆处,要黄玉昆将马夫五马分尸。

    黄玉昆是拜上帝会元老,在天国德高望重。他年轻时做过讼师,为人正直,据说还曾免费替穷人打官司。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黄玉昆主管天国刑狱。

    他还有个特殊的身份:翼王石达开是他的亲女婿。此时,黄玉昆已经受封卫国侯,跻身天国高层。

    黄玉昆刚直不阿,认为东王同庚叔已经鞭责过燕王府马夫,不同意将马夫五马分尸。他安慰同庚叔,要同庚叔以和为贵。东王同庚叔不依不饶,黄玉昆只好将燕王府马夫杖责两百了事。

    可怜这个燕王府牧马人,先被鞭打两百,又被杖责两百。

    然而,东王同庚叔还不满意,非要置马夫于死地。他跑到杨秀清处哭诉,杨秀清闻信大怒!

    东王同庚叔委屈事小,蔑视东王权威是大!

    杨秀清觉得秦日纲、黄玉昆不给自己面子,决定借题发挥,小题大做,好好杀一杀这些人的威风。

    他马上玩起“天父下凡”的老把戏,斥责燕王秦日纲、卫天侯黄玉昆,说他们处置不力,并强制将马夫五马分尸,公开执行。

    黄玉昆主管天国刑名法律,杨秀清为了给同庚叔出气,竟然公开推倒黄玉昆的判案,将全国法律视若无物。

    更令人难堪的是,杨秀清觉得黄玉昆之所以敢不顺从同庚叔,主要是背后有石达开。于是,他命令石达开前去捉拿黄玉昆,准备当面向黄玉昆问罪。

    石达开是黄玉昆的女婿,好歹也是翼王五千岁。杨秀清让石达开这个女婿来捉拿岳父,这让翁婿两个情何以堪?

    黄玉昆读过书,刚直不阿,哪能受此奇耻大辱?他愤而投水自尽,幸亏被朋友及时救起。

    在太平天国,自杀是一项大罪。黄玉昆人缘好,朋友冒着生命危险隐瞒他自杀的事。

    黄玉昆自杀未果,愤而辞职。

    听闻黄玉昆辞职,马夫的主人-秦日纲也以辞职要挟杨秀清。

    佐天侯陈承镕本是东殿官他啊,也是天国百官之首,深受杨秀清、洪秀全信任。他同时也是黄玉昆、秦日纲的好友,很讲义气。为两位好友,陈承镕也提出辞职。

    一时之间,天京城内一王二侯,争相辞职。

    读者请注意,石达开作为黄玉昆的岳父,又是翼王五千岁,本该为黄玉昆出头。

    但是,就连陈承镕这个不相干的人都敢辞职,石达开却始终不声不响,坐视岳父受难。

    石达开表面豪爽,实则相当阴柔,凡事讨巧,不轻易得罪他人。在牧马人事件中,他这个性格表露无遗。

    杨秀清被秦日纲、陈承镕、黄玉昆三人要挟,颇有些下不来台。但他心一横,豁出去了,再次“天父下凡”。

    天父面前,再没人敢说不字了。天父决定,秦日纲杖责一百,陈承瑢杖责两百,黄玉昆杖责三百,公开执行。

    去年,杨秀清已经杖责过韦昌辉,还差点杖责洪秀全。

    石达开做事小心,性格阴柔,杨秀清抓不到他的把柄,未曾杖责过他。这一次,杨秀清也狠狠地把石达开羞辱了一顿。

    至此,杨秀清彻底得罪了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陈承镕、黄玉昆等天国高层。可以说,杨秀清能得罪了,全被他得罪了。

    “牧马人事件”加速了“反杨联盟”的形成。尤其是陈承镕,既为东殿首席官员,又是天国百官之首,被杨秀清视为心腹。

    经此事件,陈承镕怀恨在心,酿下了叛变的种子。天京事变中,正是陈承镕叛变,洪秀全才得以顺利诛杀杨秀清。

    听完赖汉英的叙述,吴捷陷入了沉思。杨秀清尽揽天**政大权,却如此飞扬跋扈,把天国高层得罪了一个遍。

    放眼太平天国,杨秀清几乎连一个政治盟友也没有。再看天国高层,除了胡以晄,几乎每个人都是他的政敌。

    胡以晄一直在外督战,年纪又大,不问政事,在洪杨之争中置身事外。

    杨秀清所能依恃的,除了“天父下凡”鬼把戏,便是吴捷、林启荣、吴如孝这些统兵大将。

    对吴捷来说,杨秀清在天京闹得越凶,自己在九江越安全。因为天国的旋涡在天京,吴捷虽在九江搞了许多小动作,却远不如洪杨之争那样引人注目。

    不过,他是东殿大将,被人视作杨秀清的人。杨秀清一旦落败,也将殃及吴捷。所以,他必须预作准备,为自己留好后路。

    况且,即便复兴会要独立,要夺权,也得想办法团结太平军。而赖汉英,正是吴捷向洪秀全示好的不二人选。

    吴捷问赖汉英:“失道者寡助。经过牧马人事件,杨秀清在天京已成孤家寡人。石达开、秦日纲等人,估计要倒向天王。依国舅看,日后洪杨相争,到底谁能获胜?”

    赖汉英对杨秀清恨之入骨,不假思索地说道:“杨秀清虽有才干,却四面树敌。而且,他刻薄寡恩,动不动就要杖责、处决自己的亲信。会长刚才说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别看他现在威风,日后难免不会四面楚歌。”

    吴捷点点头,盯紧赖汉英,继续问道:“若洪秀全和杨秀清两败俱伤呢?”

    赖汉英知道吴捷的意思。吴捷志向远大,根本没把洪杨放在眼里。他虽是洪秀全的妻弟,但洪秀全保护不了他,吴捷却营救了他。

    吴捷为了救赖汉英,不惜得罪杨秀清。赖汉英感激之余,不得不在杨秀清、洪秀全、吴捷之间选择正确的立场。

    他迟疑片刻,说道:“若洪杨两败俱伤,复兴会正可乘机而起。”

    这样的回答,吴捷并不满意。他再次盯住赖汉英,冷冷地问道:“洪杨二人都难成大器。二人相争,难免两败俱伤。如果事出意外,譬如,两人都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赖汉英大吃一惊。吴捷的眼睛犀利、冷漠、坚定,令赖汉英不寒而栗。

    他明白了吴捷的意思,低下头,顺从地说道:“会长可取而代之,我当助会长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