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煤港是一处较大的港口,除了供应燃煤外,还为右二军提供修缮、保养战船,补充给养等服务。
右二军在九江煤港常驻五百守军,负责人为港口主任,名叫韩汶,湖南岳州人,船户出身。
1月5日晚上十时,九江煤港收到战时司令部的紧急军令,要他们连夜拆卸港口内的修船设备,交与右二军第三师。
港口主任韩汶询问前来传达命令的司令部参谋,那参谋也毫不知情,不清楚司令部此举意欲如何。
6日上午,守军又收到一道奇怪的军令,让他们提高警惕,防备湘军水师进攻。军令又说,若湘军水师过来进攻,九江煤港不必死守阵地,可相机向姑塘水师基地撤退,但不能不战而退。
韩汶猜测,前天右二军挑战湘军水师失利,损失了一艘铁牛舰。全军对此议论纷纷,士气也很受打击。十有**是,右二军准备放弃九江煤港了。
上头既然有心放弃九江煤港,何不直接让基地守军撤退呢?为何要特意强调不许不战而退呢?
上次,湘军水师进攻瑞昌煤港,左七军倪云鹏部可是过来支援了的。假若湘军水师进攻九江煤港,左七军还会过来支援吗?
韩汶有很多疑问,却不知问谁好。他是复兴会员,复兴会员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命令,决不允许质疑上级命令。
6日,九江煤港五百守军忙了一天,总算把港口设备交付给了右二军第三师。韩汶又检查了一遍水雷、岸炮,叮嘱部下提高警惕,防备湘军偷袭。
部下问起他时,他只是嘿嘿一笑,说道:“瞎问什么,吴司令神机妙算,有他坐镇九江,咱们还打不赢湘军吗?”
提起吴捷,不管是左七军还是右二军,官兵上下都对其敬若神明。只是,大家明显感觉到,吴捷最近不太露面了,对湘军作战很不积极,似乎有些恐惧湘军。
以前,吴捷带着左七军打清军绿营,不管是在镇江,还是在扬州,还是在建昌,吴捷都敢调集大军,快速和清军决战。
但这次九江之战,吴捷显得特别“谨慎”,迟迟不肯调集大军迎战湘军。
这一次,上头传令拆除九江煤港设备,是摆明了要放弃九江煤港。五百守军心底颇感凄凉,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可在左七军、右二军,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违抗。港口韩汶主任带头坚守煤港,谁敢说个不字?
1月7日,湘军水师集中两百艘战船,前往袭击九江煤港。
在湘军水师大将中,彭玉麟主张先克煤港,再攻水师,稳扎稳打。
李孟群则主张先协助陆师攻下小池口,再移师九江,配合陆师进攻九江。
杨载福则主张扬帆下行,封锁湖口江面,将右二军战舰堵在鄱阳湖内。
在以上策略中,彭玉麟最保守,杨载福最激进,李孟群最中庸。
湘军水师原本有多位大将,但水战比陆战危险,前期褚汝航、夏銮等大战先后战死,至此剩李孟群、彭玉麟、杨载福三位大将。
李孟群不是湖南人,又有进士出身,在湘军水师中颇受排挤。
杨载福作战勇猛,但他出身行伍,读书不多,走的是武官的路子。
彭玉麟自幼读书,擅长画梅,为人刚直,走的是文官的路子。湘军水师创建时,彭玉麟出力甚大,相关水师制度多由其一手制定。
曾国藩对彭玉麟最为倚重,这次也照例采用了彭玉麟的观点,令湘军水师先行进攻九江煤港,切断右二军铁牛舰燃煤供应。
上午十时,湘军水师李孟群统带着前队抵达九江江面。出人意料的是,右二军并未派般迎战。李孟群心中欣喜,看来,右二军上次损失了一艘铁牛舰,着实被湘军水师打怕了。
李孟群令人在上游释放饵船,饵船来自“购买”来的民船。军队向百姓买船,自然不会照价购买。
实际上,湘军水师只付出了很少一部分钱,便向百姓强行购买到二十来艘民船。此事引起民愤,百姓跑到湘军水师大营前告状。
曾国藩闻讯大怒,捉拿负责买船的粮台军官。粮台军官两手一摊,告诉曾国藩水师已经欠饷,自己拿不出钱来买船,只得以极低的价格从百姓手中“劝”买船只。
曾国藩无可奈何,要怪只能怪自己,谁叫自己不是总督、不是巡抚呢。自己没有实权,也就筹集不到足够的军饷。粮台无钱,哪能足额购买民船?
太平军来时,要劫掠民船充实水营。他们看不上这些民船,允许百姓保留这些民船。
官军来了,连这些民船也不庭,依然要强行征用民船。
太平军劫掠民船,还许下承诺,说打完仗就归还。湘军强行征用民船,竟然是要用民船作自杀式扫雷。
两军交战,改旗易帜,遭殃的始终是普通老百姓。
湘军水师使用民船排雷,眼看一艘艘民船顺流而下,流经九江煤港,却只有寥寥几个水雷爆炸。
原来,因为右二军非常“狡猾”,根据水深布设水雷。普通民船吃水太浅,船底触碰不到锚雷触角,也就不能触发水雷引信。
只有那种体型较大的民船,才能触发九江煤港附近水域里的锚雷。
李孟群甚是焦躁,以重金招募善于泅水的敢死队员下水侦察。
此时正是1月,天气严寒。敢死队员每人先领取二十两赏银,然后喝上几口烧酒暖暖身子,最后一头扎进冰雪刺骨的长江中。
右二军这边,看见湘军泅水后,使用1854式步枪狙杀湘军敢死队员。
第一波十名敢死队员,七人冻死、溺死、中弹而死,仅三人生还。
三名敢死队员告诉李孟群,右二军的水雷使用石头作锚,将水雷沉入江底。石锚与水雷之间,由一根铁链牵引。
水雷为圆球形,上有五根触角,可从各个方向接触船底,从而触发引信。水雷触角距水面一至两米,正是湘军战船的吃水深度。
李孟群从战船中找到一艘遭到损坏的辎重船,让它充当饵船,顺流而下,果然触发了一枚水雷。
李孟群找彭玉麟、杨载福商量,决定制作大木排,在木排下密布竹杆,以便排雷。
为节省时间,彭玉麟决定指挥后队在九江煤港上游五里处登陆。此处没有水雷,守军略作抵抗,湘军水师顺利登陆。
湘军大队人马在上游登陆,兵锋直指九江煤港。
煤港主任韩汶心中万马奔腾,以他那五百水兵,怎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湘军水师。
幸好,一支左七军过来阻击湘军登陆兵。这部左七军人数较少,只有五百多人,阻击较为无力,未对湘军造成威胁。
湘军水师站稳脚跟,正要试图歼灭这股左七军,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撤向了九江煤港。
在湘军面前,左七军就像一只泥鳅,抓也抓不到,吃也吃不到。
煤港主任韩汶只有五百水兵孤守九江煤港,这些水兵多是后勤兵,战斗力一般。见左七军五百人来援,甚是高兴,连忙追问援军大队在哪里。
得知只有五百援军,韩汶甚是沮丧。这时,战时司令部又来了军令,要韩汶坚守煤港一天,能守住一天,便是大功,便是胜利。
湘军登陆兵进逼九江煤港,离港口仅有二里。时近傍晚,彭玉麟下令在扎营。
当晚,煤港内的五百左七军决定趁黑劫营。
煤港主任韩汶十分不解,急忙劝告同袍,说己方人少,何不在煤港固守待援呢?
左七军方面,由一名二师的营长负责。他说,自己接到了命令,要他们晚上过去骚扰湘军。又说,上级特意强调,我方不必与之死战,只需在营前呐喊发炮即可。
当夜,左七军到湘军登陆兵中劫营。湘军早有准备,左七军无功而返。
晚上,湘军近在眼前,韩汶辗转难眠。在这场规模超前的战争中,左七军和右二军都显得过于保守,一味退让。
左七军有上万精兵,有重炮,有1854式步枪,足以与湘军一战。
湘军登陆兵只有两三千人,又是水兵,缺少重武器。他们背水结营,一半在船上宿营,一半在岸边宿营。
假若左七军派来五千精兵,不说全歼湘军登陆兵,至少也能把他们赶入江中。
还有,右二军有铁牛舰,有千吨蒸汽战舰,还有几十艘蚊炮船,何不集中全军,与湘军水师决战呢?
韩汶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他又陆陆续续感到,似乎有一双隐藏的大手,在牢牢地掌控着战局的发展。
即便是韩汶这样的中下级军官,即便是九江煤港这样的普通军事单位,也被这双隐形的大手推动着、保护着,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出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