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失业的战神

    凌霄宝殿。

    初一十五各路天神齐聚，殿前执事照例点卯，虽然有些人永远缺席，但按规矩照点无误。

    执事面无表情，机械地唱名，在手里的小本本上划勾勾。

    初一十五例会出勤也是要纳入年底绩效考核的，别以为当了神就能万事袖手混吃等死。

    没办法，混到什么地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算那凌驾众生的天帝也得完成他的岗位职责，更遑论其他小神。

    “财神”。执事面无表情。

    “到。”宝相庄严金碧辉煌的财神风驰电掣地赶到，落地现了法身，一个面如满月的中年男相，道“还好还好，总算赶到。”

    有人悄悄嘀咕：“总是掐着点冒出来，就怕人不知道他多忙似的。”

    有人接话：“财神嘛，无论各界怎么动荡，都不妨碍人家发财。”

    “风神。”

    “到！”打瞌睡的青衣年轻男子显然是被惊醒的，俊脸茫然地堆起笑容。站着也能睡熟，实在是昨晚和四小金刚玩到太晚。当然哪次例会他都在睡觉。

    执事无奈地扫了风神几眼，在小本本上划了个勾，标注了点啥，自然地喊出了随后的几位。

    风雨雷电四位尊神素来在天界自成一党，人称四小金刚。一是因为工作搭档的缘故，二是几个人在天界算是最年轻的小辈，跟那些动辄几千几万岁的老人家玩不到一块。

    雨神花容月貌却顶着一个黑眼圈，懒懒地靠在风神肩头，中气不足应：“到。”

    天界人们心照不宣把风雨二神视为情侣，因此对两人影形不离挨挨挤挤的状态见惯不怪。

    雷神虽然也熬了夜，中气仍是足的：“到！”二十出头的年纪，长身玉立穿了身黑袍，斯斯文文的，和人间传说中莽汉形象相去甚远。

    电神和雷神是亲兄弟，长了一张和雷神酷似的斯文脸，就是性子跳脱些，名还没点到已经在那四处作揖招呼同僚。

    “太阳真君。”执事抬首四望。

    “到。”殿外走进来一个浑身沐光的男人，体格魁梧面容英俊。这便是天界四大金刚之一太阳神，几千岁的年纪，却呈现出一个青年的面目。

    “太阴真君。”

    “在。”月亮女神出列扬声应到。这是个美轮美奂的神，全身都充溢着大大的“美”，让人们眼光流连忘返。太阴从不缺席例会，月宫清冷千岁漫漫，她可舍不得被人注目的机会，毕竟天界的颜值担当如今可是她。

    人们总是想当然认为太阳月亮应该是一对，其实用脚趾头想这两神也不可能在一起，一个主宰白天，一个君临黑夜，磁场完全不对。

    月神早有心仪之人，那就是天界几万年里永远的传奇，神龙见首不见尾开天辟地四大金刚之首昊天战神。他之所以称为传奇，不单是为天庭奠定了三界之主的地位，还是鸿蒙初开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天界当之无愧的颜值扛把子。

    当然传奇传到如今已经悄悄变了味，说昊天战神是元始天尊的传人又了抱天帝的大腿，做神做到不用打卡当值甚至不需要在天庭露面，哪怕普天之下一个宫观庙宇都没有，没香火，没供奉，没一个人记得，他的神位依然牢靠地在那里。

    甚至有人说，昊天战神就是靠那张脸在上天庭混，明明一个失业的天神，还不接受岗位重新分配，百事不为在下界混吃等死……

    执事把满天诸神点了个遍，最后心不在焉点了那个永远没回应的名字”昊天战神”。

    “到！”

    满殿的人东张西望都看是哪个恶作剧在应声，然而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殿中便多了个白袍银甲的男人，正是那消失在天界的传奇人物昊天战神。

    新晋的天神没见过昊天，不由被他的绝世容颜折服，立马觉得太阴相形见绌。大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太阴星君迎上去，美目灼灼：“昊天，你终于回来了。”

    昊天冲她颔首，展颜一笑，众人只觉日月星辰都囊括在那笑里，不觉各各心情舒爽，醉醺醺像喝醉了酒。

    “帝君，好久不见。”昊天躬身向真武大帝行礼。

    一直漫不经心支着额头想心事的真武大帝“腾”地从宝座站起来，半喜半嗔道：“昊天，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昊天便又用那美得不像话的笑晃了下众神的眼睛，道：“回来看看你。”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亲切，让某些人那“抱大腿”的想法更为强烈。

    底下有小神在咬耳朵：“你说，战神为什么要长成这样？”

    “长成这样不好么？”

    “好是好，就是不像战神。”

    “那像什么？”

    “文神。”

    …….

    例会如常召开，莫非是汇报业绩评定功过进行一些后期安排。

    这里面居然是四小金刚拔得头筹，办事效率评定98%，别看这几个小青年看着不靠谱，其实工作还是很勤勉的，是那种会过日子的人，该玩时疯狂玩，该办正事时决不含糊。

    “哦耶，哥，我们又是第一！”电神霹雳一高兴就冲他哥撒娇，撒娇不说，还法身顷刻间化为女相，俏生生一个美人儿。

    “收回去，收回去，这么多人，成何体统！”雷神无涯瞪着弟弟斥道。

    霹雳讪讪地化为男相，辩解道：“高兴就忘形了。”

    这电神霹雳一高兴就化女相的习惯由来已久，这还得从人间供奉雷公电母开始，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雷公电神是对夫妻，把霹雳金身塑成了女相。初初的不适应后，性格洒脱的霹雳倒觉得女相挺美，也就爱变女人玩，四小金刚凑一块，两帅哥对两美女，倒觉得更为平衡有趣。

    最后执事说，哎哟忘了战神的业绩了，咱们看看啊，这一看让人大跌眼镜，业绩居然100%，这还是那个在下界混吃等死的昊天战神吗。

    这个业绩原来是这么算的，就是收到祈愿和应了祈愿的百分比。众神这时才觉得这种算法不科学，昊天这种千儿百年只收到一个祈愿，完成了一个祈愿的神，居然名列第一。

    大殿众神不敢不忿，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佛面这时挥手招出昆仑境，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昊天，你应了这祈愿？”真武大帝不悦道。

    “应了。”

    “你是不是太草率了？”

    “嗯，草率了。”

    真武大帝松了口气：“那撤销吧。”

    昊天笑吟吟道：“撤不了。我就是上来跟你说这事的。”

    那昆仑境一开，众神便看见昊天战神应了个什么祈愿，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每个人心中都是惊叹：妈呀，这也敢应，莫不是这千百年闲疯了，搭上自己也要应了这个祈愿。

    太阴星君美丽的脸瞬间像严霜摧残了一千遍，不可置信地盯着昊天：“你…….你怎么能这样！”

    那祈愿正是下界乱石滩上陈陈的：让我和你在一起。

    “疯了！昊天，你是神，战神，你不用出卖自己换一个信徒。”

    真武大帝恨铁不成钢：“你要真没事可干，就回来换个差事。”

    昊天向前两步，白衣银甲衬得身姿积石如玉，依旧笑吟吟道：“回来能干嘛，天庭一统三界，四海八荒再无战事，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也无兵可练了，你是要我给你站南天门做个迎宾？”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战神永远是战神，是我天庭弹压妖魔鬼三界的利器，你就回来养着谁敢说什么！”

    昊天微笑着摇头，道：“做神也要讲个诚信，已经应了的祈愿是无论如何不能收回。”

    真武大帝颓丧地坐回宝座，道：“散了吧。”

    大殿只留下昊天没走，他走上前拉起真武大帝道：“我有事跟你说。”两人便转出凌霄殿，往真武大帝的神殿走去。

    战神不回天庭多年，这一回便发现天界有了很大变化，琼楼玉宇亭台楼阁新建了不少，道路也重新翻修了，重楼映重楼，移步换景，他差不多不认识自己那战神殿的路了，问：“我那殿在哪边？”

    真武大帝白了他一眼:“你还没回去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也看不出花来，左右不过空房子一座。”

    真武大帝道：“你还知道空房子一座，早些年干嘛去了，月神可是心仪你多时，早早迎娶过门也不至于你漂泊在外了。”

    昊天不喜欢提月神，她心仪战神是明目张胆，他拒绝也坦荡露骨，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道理可讲，他道：“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真武大帝也不提这茬了，走到一个高阶处往东方一指，告诉昊天他神殿在哪边。

    “你说你这办的啥事？以后堂堂战神就成了天界奇葩，为了留住个信徒，都以身相许了。”真武大帝头疼的是这事，这真是天界开天辟地第一遭有天神倒贴了信徒的。

    昊天摸了摸鼻子，笑了：“那可是我唯一的信徒。”

    两人进入真武神殿，昊天自动落座动手斟茶喝了，道：“还是那祈愿的事，我一时大意不查让那女孩死了，于是我去了地府一趟，借了大帝您的威名让那孩子不堕轮回，带着前世记忆附生在一个人身上，阎王问起，您可得担着啊。”

    真武大帝用手叩头：“我能让你这么胡闹吗？这事传出去还得了，哪个神仙没信徒，哪个神仙在下界没渊源，都像你这么乱来，今天你帮这个，明天他帮那个，天下就乱套了。”

    “是是是，我的错。下不为例。”昊天又送上那个囊括日月星辰的笑脸：“还有个事吧我得说说，天神是不能和凡人在一起的，所以我得把自己变为凡人，但我又不能请司命星君把我弄下界投胎重新做人。”

    “你还嫌做凡人从小长大麻烦，你见过一下地就是小伙子的凡人？”

    “没见过。但是我不能投胎，这样就比那附生的女孩子小，等我长大她可以做我娘了。”

    真武大帝终于笑了:”好啊，以后认个干娘，不就在一起了，也算完成了祈愿。”

    “去，没兴趣认娘。所以我得是个年龄和她相当的男人。人嘛，我已经选好了，你看，这个人我感兴趣，而且和我算同行，有亲切感。”

    昊天战神说完一抬眼，那眼里顿时精光四射，光芒散尽后一个男人身影出现在里边，好一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美男子。

    “这是下界平行空间奉贤国最年轻的战神玉郎，正好和我信徒附身那人颇有纠葛。”

    真武大帝神情严肃了：“昊天，你想怎样，这可是万万不行的，夺舍上身乃恶鬼行径受千夫所指，你堂堂战神切不可做如此不堪之事。”

    昊天也知道夺舍就算杀人，是万万不可，别说上有诸天神佛看着，就是自己这良心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说：“所以，才找你想办法嘛。”

    真武大帝便硬着头皮想，神不能附身活人，否则会受天谴。

    神亦不能弄死活人，否则一样受天谴。

    那么若是借凡人的手弄死他呢？

    那他的的魂魄怎么办？幽冥那边又是一场糊涂账。

    “你净给我惹事，前头你信徒借尸还魂的事还没了，你又来这出，这让阎罗怎么看我。”真武大帝不愉快。

    昊天道：“我信徒附身那原主的魂魄我把她拘在了奈何桥畔，着阎罗造了个假身份，不若等这个男人过去了一起投胎，这女子痴恋他多年，也算是一种成全。”

    两人商议了半天杀人附身的勾当，敲定让那奉贤战神在战场上光荣牺牲，毕竟战场刀剑无眼，然后昊天来个借尸还魂，就当那人间战神大难不死又活了过来。

    说话间，那个叫玉郎的年轻人命运就被这两个没良心的天神改写了。

    这个昊天战神不是别人，正是下界乱石摊上那尊破烂潦倒的神像，那个被陈陈呵护照顾信任了20年的“怜怜。”

    陈陈简直是押对宝了，一念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且说堂堂天界战神如何沦落到下界一个破石头里，这还得从千年前说起。

    自从天庭用武力收服了妖魔鬼三界后罢兵日久，人间诸国厮杀到最后大国吞并了小国，就成了势均力敌之势，再到后来大国间由于拥有了杀伤力巨大的热武器，天下就再无刀兵，因为谁妄动就只有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于是乎战神庙日渐萧条，再无人供奉这没用的神。

    到了某一年，人们连跟拔除了他的神像，到最后天下竟然仅存了一尊战神像，还是因为需要他去镇压杀场的孤魂野鬼。

    失业的战神消沉了好些年，龟缩在那尊神像里不肯回天庭丢人现眼。

    他是个武神，岂肯转换门庭当文神，更不肯像其他武神一样改行当天庭守门人，于是他破罐子破摔，附身在那神像里混吃等死，直到乱石滩被一群孩子占据他眼前才热闹起来。

    他很欣喜自己有了个新名字“怜怜”，他自我良好地认为那是我见犹怜的怜。

    万年童身的他第一次被个女孩子抱腿摸脸，这一模一抱间那女孩竟然坚持了20年，从个小不点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她看得出这女孩对她是虔诚的爱，所有的亲昵里都藏着纯纯的恋慕，并不让他觉得龌蹉难受。

    他想，如果她一辈子这样来陪他，自己也算应了她的祈愿。

    可是冷不丁自己打盹的瞬间她却死了。

    没有陈陈的世界战神突然觉得好寂寞，万年冷清的时光都不觉得难熬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于是乎他做了这生从未做个的混账事，下幽冥，武力威吓阎罗，硬性扣下个冤死女孩的魂魄，强行让陈陈借尸还魂。

    不让陈陈回归自己肉身还阳，那是他知道她在原先那个世界活得痛苦，他想给她个金尊玉贵的未来，一个有钱有爱不再抑郁悲伤的明天。

    昊天战神跟真武大帝商议完那杀人抢身的勾当，便火急火燎地去看他那同行玉郎去了，连他的战神殿也懒得回去瞥一眼。

    真武大帝不满：“昊天，难得回来怎么说走就走？”

    战神不回头，大步出殿，只往身后挥挥手：“请叫我怜怜。”

    真武大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