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刺破黎明陶夭夭就起床了,热情高涨地直奔书房。
在梦里练了一宿字的她,总觉得应赶紧巩固梦里所得。臆想中此刻挥笔,应是行云流水,笔笔雄健。
然而,梦毕竟是梦,无论她怎么努力,在纸上的东西,还是十分辣眼睛。
无论是昨夜在书房的苦练,还是在梦里的琢磨,统统都没改变字依然难看的事实。
唯一的不同是比较熟练。
陶夭夭越写越烦躁,字也愈来愈大,个个张牙舞爪东倒西歪。
“啪”的一声,她把笔一掷,忍无可忍撕掉那些纸。
这次她没有动用“我是疯子”的借口,满心都是挫败感,想起了过往一年自己在写字这事上的努力,统统都像丢进了水里。
狗爬,是莫邪对她毛笔字一贯的形容。
初次握笔也就罢了,可这是整整练了一年的结果!
她第一次为字丑感到痛苦。
以往觉得狗爬又咋的,能表达意思就行,而今却苦恼玉郎下次要看她写字。
下次也就罢了,下下次呢?
照自己这个天赋来看,再练一年估计也是狗爬得利索点。
跟自己过不去简直是有病。这一世她睁开眼睛第二日便立下了人生目标:
1,混吃等死。
2,治好自己这寻死觅活的病。
她立即逃出书房,撸起袖子打算干点体力活,决不许自己堕入负面的情绪里。
流泪不如流汗!
这事搁在现代,她铁定又开始自怨自艾,会把写字的挫败感辐射到自身各个方面,然后给自己贴上废物的标签,再因此自卑抑郁畏缩胆怯。
现如今嘛,她调整了思路。
字写得丑——
但我长得漂亮啊!
不会烹茶调香——
但我会跳爵士舞啊!
蠢笨蠢笨的——
可我功夫还行啊!
人家都会女红。
没事,我会写小说和诗歌嘛。
…….
你看,抑郁不抑郁完全是自己说了算的事,她搞不清楚当年自己那脑壳是不是真的缺少多巴胺。
灵感的火花一闪:抑郁症就是看问题的切入点不对!
专看自己的缺点!专想自己没有的!专拿自己的短板去较人家长处!
如果只想自己拥有的。
如果看得见自己的长处。
如果比较时换个方向。
那还抑郁过屁!
咱和金庸比武功,咱和李连杰比诗词……这不就愉悦了。
就算自己啥也没有,一技无成,处境堪怜,还有个健全的身体不是。再说,只要不死,鬼知道未来会有什么际遇。
如果别人真是无所不精无所不能,集富贵美貌地位才能运气之大成,那好吧,真心羡慕加祝福。人,啥没有,也不能没心胸。
哇,这写字写出的灵感之花!
陶夭夭在抄手游廊里兴奋地做了个跳跃旋转的舞蹈动作。
.
此刻。
玉郎还魇在那诡谲的梦里。
一个白衣银甲俊美不可逼视的男人笑吟吟走向他,却在他近前停下脚步。
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眼熟?
玉郎看着对面的男人,也颇困惑,脑里闪现出了疑问:如此面善,哪里见过?
那黑白无常见着相对而站的两个璧人,不由暗叹:真是好个景致,说句荣曜秋菊,华茂青松,皎若云霞,灼胜芙蕖也不为过。此二人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两人站那里,竟然谁也掩盖不了对方的光彩昳丽。
黑白两青年看直了眼睛。
半晌,他们才想起这可怕奇葩天神如何又到了鬼界,乃笑道:“尊神,你怎么又来了?你们这一站,竟跟双生兄弟般。”
昊天抱起一臂剐蹭着下颌打量玉郎,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此人熟悉了,以前借天眼远观,只觉得是个美男子,并无推敲细看,而今人在眼前,便觉得此人和自己如此相像。
他走过去拍了拍玉郎的肩膀,道:“对不住了。”
玉郎那一身血衣到底让他有点惭愧,不是他从中那么一捣乱,这人间战神可不会这么倒霉。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尊驾是?”玉郎迷茫地问。
“昊天。”战神眉眼弯弯。
“他可是天界昊天战神。”黑白无常抢着补充。
“走吧,我来送你回去。”
昊天笑得和煦,自来熟地揽住了玉郎的肩膀,发现两人高度相等身材相当,自己也就穿得人模狗样点。
玉郎收起了心中的疑问,也不忸怩,道:“有劳尊神。”
“该的,该的。”昊天道,对黑白无常挥手,“你们回去吧,放心,保证把人送回人间。”
黑白无常犹疑,却不敢上前阻拦。
昊天便道:“阎罗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信进屋问问。”说完他一提玉郎手臂就走,玉郎只觉耳畔风响,低头便见万丈高空。
不知咋的,玉郎也不惧。
这昊天给他第一感觉实在好,长得俊美还没架子,笑容又温煦,像个脾气极好的神。
昊天眼光有意无意总往玉郎左胸瞟,到底没忍住良心的愧疚,伸手往他胸前一搭,玉郎只觉一道暖流涌入胸口,酥酥麻麻暖暖融融间,那左胸的窟窿竟奇迹般地收拢愈合。
玉郎震惊,暗道,好生厉害,心底自是感激不尽,忙不迭道谢。昊天却说不必,应该的,应该的。
玉郎却在心里说,这人待我真好,长得又跟我一般无二,怪道如此亲切,难不成我在天上还有个同胞兄弟?再想又觉荒谬无比。
他到底是想到个事实,心有隐忧,问道:“尊神,我既然已死去,如何又能回去?”
昊天却看他,一脸倨傲,道:“我要你死,你便能死;我要你活,自然也是能活。”
才见证过此人神通,玉郎再无二话。
蓦地,昊天似提速瞬移,玉郎只觉耳畔风声大作,眼前景物瞬息万变,只一会便见前方光亮异常,隐隐有声音缥缈而至。
昊天在那光亮处驻足,道:“玉兄,我就送你到此处。”
玉郎应“好,”感激昊天,道:“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不知怎样才能报答。”
昊天笑了,面容灿烂昳丽至极。
他以开玩笑的口吻道:“确实,救命之恩是要报的,我想想你拿什么来报吧。香火供奉,我不需要,宫观庙宇,我也不稀罕......若是我喜欢你这身体呢,你给吗?”
玉郎的脸刹时红了,尴尴尬尬手握拳头抵在口边虚咳,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那个,你……虽然尊神真的很好很美,可是,可是我……”
“打住!你想什么呢。“
昊天突然意识玉郎想歪了,及时制止了他的回绝,正色道:“虽然你长得也不错,但本神不喜欢男人。”
玉郎长出一口气,不解道:“那尊神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要送我还阳,怎地又要我的身体?”
昊天颇愁苦地望天,叹了口气,蹙眉道:”玉兄啊,我既然是你救命恩人,你也想报答,那我就有个不情之请,小神此生有一个愿望,想当一次凡人,试试什么滋味,可封禁法力打落凡间可不是个好法子,唯有找个愿意献舍的凡人让我入驻他的肉身…….”
玉郎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由恨自己多嘴,报什么恩!
“……这…….这,我,那啥........“玉郎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拒绝那是肯定的,只是怎样才能不得罪人啊?
他眉头都拧到了一块,期期艾艾道:“尊神啊,你救我是为我活命,可要我献舍,那我岂不又死了,那你干嘛还救我啊……再说如今我就在,你要怎样我也没有办法……可若要我自己答应献出身体,我是万万不愿的。”
“呵呵,理解,理解。”
昊天拍拍他的肩膀,愁容更惨淡了,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离谱。其实我也不是要当凡人玩玩…….我其实是要借具凡人的躯壳去保护一个人。”
“以尊神的力量不做凡人也可以保护吧。”
“好吧也不是保护啦。”
“那是?”
“天神是不可能用法身和凡人成亲在一起生活,你知道吗?”
玉郎的眼睛蓦地瞪大,这天神还是个情种!
心仪的人还是个凡间女子,这怎么跟话本小说一样。
他可是要借我的身体去娶那女子,可是我呢,我怎么办?那个“我”还是不是我,若不是我,我去哪里了?
玉郎也愁容惨淡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半天没了言语。
“如果我保你魂魄不消,我二人共用一体,从此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如何?”
昊天突然两眼放光,想到个金点子般雀跃,俊脸熠熠生辉。
“那我还是我吗?”
“当然啊,身体是你的嘛,灵魂也在啊。”
“那你呢?两个灵魂?岂不是怪物。”
“也不是很怪啦。”
昊天看着玉郎的眼睛笑得邪魅,那眼里陡然红光一闪呲啦电流般探入了玉郎眼里,下刻那人就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玉郎受惊,紧张惶恐起来,四下找,只有他一个人立在那万丈高空。此时烈烈风响,浓云翻卷,还有前方刺眼那红光如要烧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可怕的地方,焦急喊:“尊神!尊神!”
“不用怕,我在呢。”
昊天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玉郎四下张望,哪里有人。
“不用看,我在你身体里。”昊天依然温柔。
玉郎大惊:“尊神,我还没答应献舍,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你堂堂天界战神呢。”
“呵呵,你别紧张,你看,你能说话能思考,你还是你。”
玉郎还是觉得不妥。
他道:“那我这身体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是我啊?两个人这么说话,给别人看见可不是怪物。”
“哈哈,玉兄多虑了,我的声音别人可听不见。何况你要跟我说话大可不必出声,我都能知道。”
玉郎:“…….”
玉郎立刻想到,这是不是表示他能读我的心?看透我的灵魂?岂不是太没有隐私了,我想什么他都知道,这太可怕!
昊天却突然道:“你有什么好怕的。玉兄,你特么只有家国情怀?脑里除了打仗杀人就没点别的?很无趣诶。”
他俨然明目张胆已在翻阅玉郎的灵魂了。
玉郎大囧,道:“你出来!这不公平!你想什么我全不知道,我想什么你却统统知道!”
昊天带笑的声音:“玉兄,想开点,这人间原就是不公平的,关键是你要习惯这点。”
“怎么能习惯?我若娶妻,算是你的女人还是我的?”
玉郎自然是想到些尴尬画面,忍不住恶心。
然而昊天却笑嘻嘻道:“自然是我的女人。因为你只能娶我心仪之人。”
玉郎怒了:“绝不可能!你心仪的我未必喜欢,不喜欢的,我决不会娶!”
玉郎眼前白光一闪,昊天已经面沉似水地站在面前。
他情绪低沉,眼眸幽暗,让玉郎看着竟有微微的不忍,不知这尊大神如何突然不高兴了。
昊天终于说话,道:“我看了,你灵魂里确实不爱她……唉,罢了,你要娶个不喜欢的女人肯定难过,是我也会。所以,此事容后再议。”
玉郎一头雾水却也如释重负,顿感这天神也算个讲理的。
他正要说句感恩戴德的话,突觉得身体一荡,已经被昊天举着砸向了那亮光处,一阵失重感袭来。
砸……..
亏他先前还觉得此人温煦好脾气!
玉郎在床上突然抖动了一下,惶急地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就像在梦里跌下万丈高空。
他蓦地睁开眼睛,心如擂鼓,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原来是个梦,可是好真实。
他下意识去摸左胸的伤处,却没摸到疤,什么都没有。
诡异!
他回忆梦境,那些杀戮和血腥都是真实发生过。
可地府的事和那个天神呢?
他记起玉雕他们曾说过,当时以为他死了,后来却又突然醒过来。
他清楚自己那致命的贯穿伤,哪有生还的可能?
以前只道自己福大命大。
也许,这梦才是真相。
想起那个天神,他心里有些抱歉,便再也睡不着了。
玉郎起身洗漱好,拿了那把常用的窄背刀,打开门刚准备去院子练功,就看见了个新鲜事物,待看清是谁,竟愣在当场。
她,她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