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药田在城北郊外,离北街不算很远,穆歆跟着老药王一路走走停停,也在一个时辰后到了庄子。
比起暗夜军的人,老药王作为医者看待问题的角度有许多不同,穆歆只觉得获益匪浅。难怪能与祖父成为好友,都是心系天下,又有大才之人。
“先来看看你的麦苗吧。”老药王轻咳一声,带着穆歆穿过一片片药田,七弯八拐地走到了一个小茅草屋前。
穆歆刚才就觉得有些奇怪,此时观察着地里蔫头耷脑的麦苗,终于问出口:“师父,云城的麦子是在七月播种吗?”
“你怎么来了?”
茅草屋内一阵杂乱的声音,而后旋风般地跑出来一个人,惊喜交加地看着穆歆。
穆歆比他更诧异,来人一身精致奢华的天青色劲装,华贵不凡的靴子上还沾着泥土,不由地问道:“林师侄为何会在这里?”
林清焰脸一黑,没好气道:“不准乱叫!”
林清焰半个月前到的云城,锦衣卫之事洪熙帝有了新的打算,他又恢复了自由的纨绔子弟身份。闲来无事,思忖着穆歆到南疆后肯定不会错过云城,干脆就跑来守株待兔,无聊时竟然突发奇想要学种地。
说干就干,不顾回春堂掌柜和药农的委婉阻拦,在老药王看好戏的心态下,林清焰坚信新麦种不用遵循旧规律,硬是在盛夏时节,吭哧吭哧种了整整一亩地的麦子。
播种时信心满满,发芽后满心激动,但随着这一周小册子上记录的成长变化还不如普通麦子,林清焰开始急了。
每日都坚持松土浇水施肥,白日太晒,还让人搭了个茅草屋就近观察,眼看着他精心准备的生辰惊喜即将夭折,穆歆却突然出现了。
“林师侄,我是你刚入门的白师叔,来得匆忙这个就当见面礼吧。”穆歆实在忍不住笑,怕林清焰恼羞成怒,赶紧掏出一颗蓝宝石给他。
林清焰不肯收,瞥见不远处还有回春堂的人,又不能说破穆歆的身份,只能咬牙切齿地小声强调:“我没拜师,不是你师侄。”
穆歆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好的林世侄,我与令堂是师姐弟,你可以唤我一声白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阿焰糟蹋了这么多麦种,叫一声师叔不亏。”老药王看着外孙吃瘪的表情畅快不已,可算报了当年自己跟在他屁股后面求着传授医术的仇。
虽然穆歆之前也拒绝过他,但小丫头好奇心重,老药王有信心可以诱哄,不对,是循循善诱,让药王谷在医术有更多的突破。
穆歆将蓝宝石强行塞到林清焰手里,难免碰到一些肌肤,他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后退好几步,宛如被轻薄的少女。
“这里的土果然不适合小麦,”穆歆没理会少女林清焰,只感知着时日无多的麦苗,悠悠地叹了口气,“怪我当初太心急了,云城这里不该种新麦种。”
林清焰手心发热,脸上更热,新麦种是当初穆歆托付给他和外祖父的,如今却白白浪费了:“是我搞砸了,抱歉。”
穆歆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新麦种本就是她闭门造车,在骊县尚能一试,南疆确实不太行。见林清焰情绪不佳,扯开话题问道:“你怎么来了?锦衣卫指挥使不做了?”
现任暗夜军监军,兼云骑尉,完全忘记了暗夜军改制的计划是怎么胎死腹中的。
若不是穆歆眼神真挚清澈,林清焰差点以为她在开嘲讽:“人都跑了,锦衣卫只能从头开始。”
穆歆丝毫不觉得与自己有关,反而颇为感慨:“皇上还真是锲而不舍。”
“他还要给玉清公主招驸马,”林清焰早就准备好理由,“我怕被看上,连夜跑路了。”
“像你这般俊俏的男子,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穆歆想起玉清公主的彪悍霸道,同情地表达了关怀。
老药王也是第一次听说皇帝要招婿的事,自家外孙别的不说,单是一张结合了父母优点的绝世俊脸,就极为危险:“阿焰,不然你先出家三年避避风头,皇命不可违,就怕一道圣旨你无路可逃。”
林清焰对外祖父的建议深表感动,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绝:“外祖父多虑了,天家之女何愁无夫,没到强抢良家男子的程度。”
穆歆看林清焰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风流倜傥的林世子也有今天,就怕玉清公主脾性随了亲爹,奉行偏要勉强的原则。
男女婚嫁之事,在大周朝向来遵循父母之命,穆歆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来药田要做的正事上。
药草种植比普通粮食蔬菜更加精细,穆歆逐一看过去,刷新了对药王谷种植水平的认知。不愧是能经营大周朝三大药铺之一的回春堂,竟没有太多能让穆歆发挥的余地,只是根据药草的习性,纠正了一些培育上的小错误。
“南疆毒草毒花众多,为何不见药田里有?”穆歆转了一圈才发现问题,想解毒,先要学制毒,按理说药王谷不该忽视这种常理。
老药王提起这个也是一脸无奈:“原是有种的,只是南疆的毒株太过霸道,一旦开花就毁掉一片药草,实在是得不偿失。”
“而且培育出的花草毒性远不如野外生长的,没有什么参考意义,此后就再也不种了。”
穆歆眼睛亮了起来:“我有办法。”
她早在替卫博衍解毒后就在花园里种过各种毒花毒草,借助催化的能力,如今对如何隔断培育,已是颇有心得。
可惜回春堂和老药王手头都没有新鲜的植株和种子,只得约定好过几日再来探讨种植之道。林清焰想让穆歆住到药王谷在云城的宅子里,又找不出理由,还是老药王大发善心地替外孙开口邀请。
“多谢师父好意,徒儿还要去抱白员外的大腿。”相对医术,穆歆还是对粮铺更感兴趣,婉拒后独自到五丰粮铺巡视未来的产业,事无巨细全问了一遍。
五丰粮铺的伙计们一边在心里骂穆歆事多,一边恭恭敬敬地有问必答。谁让掌柜的吩咐了,这位攀上好叔叔的白予沐以后有可能是少东家,什么都不用避讳。
直到夜幕降临,穆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云城在戌时关闭城门后,并没有像京城一样的宵禁,反而有不少热闹的夜市。
穆歆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逛夜市,看什么都很新鲜,一路边玩边吃逛到亥时才准备返回白宅,路过一间大宅时停住了脚步。
掏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地契和钥匙,穆歆就着月色对比了下,确定眼前这座挂着“穆府”的宅子就是太子送的礼物。
穆在大周朝是大姓,京城里提起穆府通常指代永安坊穆府,是因为博陵穆氏是名门望族,实际上光京城就还有两个小穆府。
而在云城这样远离权利中心的边疆小城,根本没人会联想到此“穆”与博陵穆氏有什么关系,顶多认为新来的穆家也是大户人家。
穆歆有些好奇这个“穆府”的匾额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更好奇为何大门紧锁,里面却有很多人,就想着进去看一眼。
推开大门,只见穆府里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还有两个意外的熟面孔。
“主子,你回来啦!”南昼热情地迎了上来。
北夜一身管家装扮,沉稳地问道:“主子,可要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