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藤蔓环绕的抄手游廊,穆歆怀疑这个穆府是其实是太子府分府,往来仆从一一上前行礼后又继续做着手头的事,规矩丝毫不比京城里差。
“你们来云城做什么?”穆歆坐到大厅主位上,打量着站着的数人。
褚承泽的八个一等侍卫中,东旭是明面上的侍卫长,西暮负责贴身护卫,南昼和北夜则负责侦察和暗中防护,多年来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如今褚承泽在吏部考核中大杀特杀,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正是需要加强保护的时候,怎么还分了一半来南疆。
南昼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明心居的人,知道穆歆办正事时不带闲人,立即展现价值:“主子,属下的易容术比暗夜军强。”
穆歆打扮成少年时没怎么修饰面容,糊弄下普通人还行,但凡见过穆歆本人或者观察细微些的人,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而南昼最擅长的就是易容术,正是最适合随行的人才。
北夜也不甘示弱,难得积极的自我表现:“属下的探查手段比暗夜军多。”
“你们跟暗夜军有什么好比的。”
穆歆狐疑地打量着二人,身为太子心腹,比暗夜军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京城很安全?”
南昼没敢说是怕穆歆被暗夜军抢走,听到她话里透露出对殿下的关心,笑开了花:“殿下说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动手,都指望着被贬谪的官员越多越好。”
穆歆会意地点点头,这就是祖父所说的牵制权衡之道。
朝中现在多方势力拉锯,比起自己不受损,更多人希望看到的是别人损失惨重。
但褚承泽安全无忧是一回事,把南昼北夜派来云城是另一回事,穆歆示意南昼继续说下去。
她处理完暗夜军的事后计划要去找变异植物,带着褚承泽的人并没有太多用处,反而需要花心思遮掩。
“马上要到七月十五了。”南昼谨记太子殿下的吩咐,毫不隐瞒地回道,“殿下派我等来做些准备。”
穆歆不明所以,视线触及外面修剪灌木丛、摆弄绸缎的下人,才反应过来:“替我庆生?”
因为日子特殊,龙凤胎弟弟又死于同一天,穆歆完全没有过生辰的记忆,差点都忘了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
大周朝以实岁计算年龄,过了十三岁,就是大姑娘了,平民之家会开始给女儿相看,慢慢定下亲事。
而皇亲贵胄与名门望族之间,则习惯于多留女儿几年,往往在及笄后才会定亲,以示矜贵。
因此在及笄前,十三岁生辰也是大周女子的大日子。穆妍年满十三那年生辰吴氏就操持着大办了一场,向京中权贵世家宣告穆氏有女初长成。
穆歆没想到褚承泽一边忙着肃清朝野,一边还能想着给她过生辰,不禁笑道:“若我不来这个宅子呢?”
“殿下说若主子不来,就在云城摆三天流水席邀请所有人吃宴,心意到即可。”
自从得知穆歆连抓周都未曾经历过之后,褚承泽就准备好要给穆歆庆祝十三岁的生辰。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穆歆远赴南疆,二人相隔千里,褚承泽只能退而求其次派南昼和北夜前来。
“我现在是投奔五丰粮铺东家的落魄侄子白予沐,不能在七月十五那日过生辰。”
穆歆脑海中划过褚承泽委屈的样子,折中道:“院子里这些都撤了,流水席就摆一天吧。”
“除了招待云城百姓,既然是中元节的宴席,也请地下的兄弟们吃点,热闹热闹。”
穆歆以前不信鬼神,但死而复生的经历让她对亡魂有了一丝敬畏,若真有另一个世界,提前打好关系不亏。
北夜和南昼闻言眼神微变,哪怕不迷信,也从骨缝里渗出丝丝凉意。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人说生辰宴要与鬼魂共享的。
不愧是殿下看中的太子妃,这般百无禁忌的性子,整个大周也找不出第二个。
但他们现在的主子是穆歆,就算心里瘆得慌,也要听从安排,唯一庆幸的是不用自己动手。
其实穆歆拒绝过生辰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她从小一到生日这天就会倒霉,小到摔个跟头大到被人暗算背叛,反正就是没有过好事。
也不知是玄学还是恶人总喜欢挑好日子动手,在没平稳度过第一个生辰前,穆歆决定要低调行事。
“南昼跟我走,北夜过两天来五丰粮铺谋份差事。”
穆歆出门一趟,深夜带回一个面容身段皆是上乘的女子,迅速在白宅内部流传出各种说法。
除了白员外和萧向安这样的知情人,其他人已经默默在心里给他打上了贪财好色的印记。
在暗夜军分批出关的过程中,萧向安努力掌握着整个南疆的。
穆歆则在五丰粮铺当甩手掌柜,每日只坐着指点江山,还招了个一脸凶相的打手。
白员外只有一个未及笄的女儿,原本粮铺里有不少人心存入赘或者当义子的念想。
如今美梦被突然冒出来的白氏兄弟打破,伙计们心里满是怨气,一有机会就聚在一起说闲话。
“有些人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一穷二白来投奔亲戚,居然就成了富家公子了。”
“还不是老爷心善,换我顶多给这兄弟俩一点银子打发走!听说大的已经天天去粮铺,完全把自己当少东家了,真是不要脸。”
“小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每日在老爷面前装乖卖惨,连夫人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老爷在外面偷生的儿子。”
穆歆顶着被南昼修饰过的少年脸,与原本的长相有七分相似,却丝毫不显女气,还根据白予沐的行事风格在眉眼间加了一点轻浮之色。
对于这些背地里的诋毁之言,穆歆不仅没生气,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白员外这样才是大隐隐于市,连跟了十几年的掌柜家仆都不知底细。”
白夫人和女儿也不遑多让,这几日见到她都是横眉冷对,时不时出言嘲讽两句,完全看不出她们是暗夜军之人。
萧向安与有荣焉,语气真挚:“他们都很了不起。”
像白员外这样的大粮商,只是祖上受过第一任武安侯的救命之恩,就世代以管家自居。
无论生意做到多大,都始终将产业记在萧家名下。
在太平盛世隐匿江湖,于朝堂动荡时挺身而出,名为暗夜,守护清明。
穆歆接触越多,越是对暗夜军心怀敬意。
原本只当是银货两讫的交易,不想干涉萧向安太多,如今也真心开始担忧。
确定左右无人后,穆歆问出了之前的疑惑:“怀虚道长是你亲爹吗?”
“不是,我父亲比怀虚道长要高一个头,”萧向安对此早有准备,比划了一个高度,“人可以扮老垫高,却不能变矮。”
“我当天就去问了祖母,怀虚道长也不是暗夜军之人。”
“那他为什么帮你来南疆?”
穆歆听褚承泽说过,怀虚道长是指着萧向安虎口红痣说的命坐七杀。
这个操作并不复杂,穆歆一直怀疑他不是真正的武安侯,就是暗夜军隐藏最深的底牌。
萧向安察觉出穆歆话里的关切之意,眼睛愈发闪亮:“因为祖母答应帮怀虚道长救一个人,那人就在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