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歆对北蛮了解不多,却立刻反应过来:“打不过了?”
“还不至于,但北蛮铁骑已经复活了。”卫博衍面容肃穆,“在二十年内,人口增长了三倍,还俘虏了许多昆仑奴。”
而洪熙帝安抚琅琊郡王,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认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琅琊郡王每年都会上报北蛮壮大的情况,言明其对大周的威胁,而后就是要钱要粮要扩充军队。
京城与北疆相隔千里,文臣们一辈子都不会去荒凉的北地看一眼,更不用了解更远的北蛮人在做什么。
所以每次琅琊郡王一提北蛮,就有很多人跳出来都弹劾他是夸大其词。
而洪熙帝也忘了北蛮军队兵临城下的耻辱,比蛮夷作乱,更忌惮异姓王在封地拥兵自重。
直到这次怀疑琅琊郡王与拓跋宗勾结,派了卫博衍带着金吾卫前往北疆,才知道琅琊郡王不曾夸大一分。
曾经只剩一口气的北蛮,变回了猛兽。
北蛮人天生高大强壮,又以游牧为生,骑射功夫远超中原人。
唯有同在北地的关宁军,耗资万金打造出一支重甲骑兵,能与之一战。
因此,卫博衍的任务草草结束,北蛮、洪熙帝、琅琊郡王都心照不宣地将太后遇刺一事盖棺定论。
至于琅琊郡王是否有异心,在有人能取代他在关宁军的地位前,已经不再重要。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嘛。”穆歆听完卫博衍和老侯爷的分析,对朝堂之事有了新的感悟。
老侯爷一笑:“前朝皇帝倒是为所欲为十几年,不到四十岁就被太祖皇帝給砍了。”
穆歆摸了摸脖子,嘟囔着:“都是驻守边疆,一个琅琊郡王,一个镇国公,到我们就是镇远侯。”
“武将论功行赏,北蛮与西域三十六国实力更强,军功自然更高。”卫博衍清楚祖父想培养穆歆成为名将,他也有些期待。
从穆歆为他解毒以来,怀亲王府覆灭,吏部尚书伏诛,暗夜军公之于众,大周朝出现第一个女官。
数月前,穆歆第一次在镇远侯府与太子谈合作时,卫博衍还不愿让涉世未深的小表妹参与其中。
如今再与剿匪立功的云骑尉对话,他看到了穆歆身上的无限可能:“卫家军除了震慑南蛮部落,平时主要是剿灭是借助边境山林隐藏的悍匪。”
“南疆一带民风彪悍,悍匪横行。受山地所限,较难集结成军,也很难根除。”
“你一路南下,应该深有体会。”
穆歆点头:“南疆的山匪很狡猾,武力也更强。”
“现在这些东躲西藏的货色是拦路抢劫,他们上一辈都敢进城作乱。”卫老侯爷忆起往昔,感慨万分,“我们那时候一边漫山遍野剿匪,一边还得帮地方州县练兵。”
“这才换来十几年的太平。”
“可惜土地兼并严重,这几年的流民数量增加了。”穆歆沿路不仅收割了山匪的财产,还顺便做了个记录。
从坊州开始,每个盘踞多年的山寨中,绝大部分人是在剑南道和岭南道流窜的暴民。本就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被有心人聚集起来。
但也有小部分人,是因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心怀怨恨。
当初文氏家族祸害最严重的升平县,成年男丁别说八十亩口分田,就连二十亩永业田都分不到。
黑虎寨的新成员就全部来自升平县,落草为寇,专门劫富济自己。
“良民就算没有地,也能做佃农或者学一门手艺,还可以从军。”卫博衍从小跟着老侯爷剿匪,对这些人毫无怜悯。
“歆儿,你不要看他们哭得惨,就以为是被逼无奈。”
穆歆见卫博衍面露忧色,莞尔一笑:“表哥放心,我只是查一下源头,该杀的一个没放过。”
“人性复杂,”老侯爷一辈子杀了成千上万的山匪,反而平和不少,“很多时候就是拉一把和推一把的差别。”
穆歆不认为有苦衷就可以劫杀无辜商旅,只是她见过太多正常人在绝境下变成恶鬼。
比起个人意志,生存的大环境才是主因。
“大表哥,乌尔曼部落还剩多少人,躲哪里去了?”穆歆无意在山匪上多花精力,有卫家军在,他们掀不起风浪。
“三年前乌尔曼部落倾巢而出,最后青壮男女十不存一,大巫受刑后也没活多久。”
“剩下的三百多老弱妇孺被控制在宁州城外的伏岩村,开垦荒地自给自足,从未外出过半步。”
卫博衍本意是斩草除根,乌尔曼人常年制毒,很多失踪的大周百姓都是被他们抓去当药人,活生生被折磨致死。
彼此早已仇深似海,无法化解。
可惜在其他十六个部落的大巫联合求情下,洪熙帝为了表现大国风范,最终对乌尔曼部落的惩罚是圈养一般的囚禁。
“那大长老和圣女怎么出去的?”穆歆记得当时说他们在京城还有据点。
卫博衍:“大长老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南疆,若非行刺太后露出马脚,还会一直隐藏下去。”
又是二十多年前,穆二老爷是十五年前纳的青姨娘,说明乌尔曼部落为北蛮效力的时间只会更早。
否则就算要安插奸细,也该勾引卫大老爷才对。
穆歆顺便就问了句:“没人送扬州瘦马给外祖父和大舅舅吗?”
“咳咳咳——”卫老侯爷正一脸欣慰地看着最出色的孙辈们议事,突然就听到了虎狼之词,一口茶呛得满脸通红。
“我就是好奇,”穆歆连忙上前给老侯爷拍背,“难道只有我爹不中用?”
卫博衍忍着笑,含蓄地说道:“姑父身为文官,意志相对薄弱些。”
穆歆呵呵一笑,难怪镇远侯府上下都看不上便宜爹。
原来是强者对弱者的鄙视。
三人从三更谈论到五更,直到天光乍现,穆歆感觉到有人快步走向书房,心中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护卫进入书房后,脸色凝重地汇报:“将军,出事了。今日吃了流水席的百姓中,有十三人中毒昏迷。”
“现在中毒之人都在医馆,家人发现都是吃了昨日的流水席,哭闹着要抬到侯府门口来讨要说法。”
卫老侯爷怒从心起:“哪个阴险狡诈之辈,居然敢陷害镇远侯府!”
“吃过流水席的不下千人,这十三人有何特殊之处?”卫博衍眼神冰冷,杀意凛然。
护卫回道:“男女老少皆有,商贾士人,农户仆从,只有吃过流水席一个共同点。”
不多不少,刚好十三人。
没下死手,就是给她的战书。
穆歆把玩着手里的虎符,勾起一抹淡笑:“让他们来。”
刚觉得过生辰有点意思,就有人等不及来寻晦气,她不介意在中元节添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