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一战，平定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预期。

    直观来说，就是连第一批粮草的五分之一都没吃完，就结束了。

    被逼急行军的运粮兵甚至怀疑，要不是他们按正常速度走，还没到坞州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褚承安站在大殿上，只觉得主战派的眼神都像是一个个耳光，打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

    而以顾相为首的主和派，早已练就金刚不坏的厚脸皮。

    纷纷对洪熙帝贺喜，一脸与有荣焉的自豪，还主动提起论功行赏之事。

    这次仗打得快，战功一点都不含糊。

    生擒以耶尔兰为首的五大部落大巫，歼灭敌军六万，俘虏四万。

    伊河城打开城门投降，自愿成为大周在南疆的都护府，从此向洪熙帝称臣纳税。

    严格来说，这是洪熙帝登基以来，首次拓展大周疆域，而付出的代价比以往任何一次战役都小。

    坞州刺史葛瑞峰，只要四年一大考时不出错，就是板上钉钉的三品京官。

    听起来都是三品，但内里天差地别，从岭南道到京城，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走完的距离。

    卫家军中，镇远侯和卫大老爷并未直接上战场，将功劳都让给了年轻一代。

    卫博衍守下坞州城，封赏无需多言，朝中文武都没意见。

    云麾将军本就是从三品大将，卫大老爷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留给卫博衍的位置只有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

    作为平定南蛮之乱的主帅，才升半品，谁都挑不出刺来。

    唯一有争议的，还是身为女子的穆歆。

    从战功上看，穆歆深入敌营烧毁粮草，打残敌军主帅耶尔兰，对南蛮大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可以说立下了大功。

    与此同时，穆歆还顺便完成了身为暗夜军监军的任务，找出了怀虚道长认证的破军转世。

    两份功劳相加，穆歆甚至是正常战役中最大的功臣。

    而褚承泽为穆歆请封的是正五品宁远将军，恰好卡在洪熙帝授予的权限内。

    只是太子请封的折子在大朝会上一公布，就引发了强烈的反对。

    一方面是穆歆身为女子，怎么封都是破例。

    礼部和御史台派出年纪最大的官员，当朝痛哭大周男儿尚在，哪有女子当将军的道理。

    另一方面穆歆也是卫家人，一门三将，眼看着就要成为另一个琅琊郡王。

    这下连武将这边都坐不住了，武散官的数量就那么多，总不能尽可着董、卫两家人分来分去。

    “陛下，穆氏虽有军功，始终是女子之身，若封为五品将军，岂不是要上朝议政？”

    “满朝文武皆是男子，如何与未出阁的女子共事？”

    “女子为将，岂不是羞煞麾下八尺男儿，平白跌了士气。”

    卫二老爷听得冷笑不已，一群大老爷们这时候拿女子说事了。

    上次升正七品云骑尉时还一口一个穆大人，现在要升五品将军，反倒成了穆氏。

    歆儿火烧粮草，让坞州守军避免了多少损失，这些只在京城动动嘴皮子的大人们懂个屁！

    要不是卫老侯爷来信嘱咐过，让他别开口，非骂的这群人撞柱子不可。

    洪熙帝昨日与宁国公密谈至深夜，对于穆歆的封赏，已经有了成算。

    只是难得见到朝臣一边倒，旗帜鲜明地反对穆歆封为将军，洪熙帝饶有兴致地多欣赏了一会儿。

    这些标榜读圣贤书，习孙子兵法的文武大臣，只有涉及自身利益时，才会统一战线。

    着实有趣。

    郭祭酒眼看群情激奋，心中万分惋惜。

    若穆歆是男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造化，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不说封侯拜相，也该有资格站到大殿之上。

    偏偏穆老太爷三申五令，不准他在此事上替穆歆争辩，只得郁结于心，一脸菜色。

    洪熙帝不发一言，群臣的声音也慢慢弱了下来。

    这时，宁国公不紧不慢地出列，提出自己的看法：“穆氏如此大功，正五品的宁远将军远远不够。”

    “哦？宁国公认为该如何封赏？”

    洪熙帝冷眼扫了一圈亟待开口的朝臣，温声问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穆氏当封为从一品郡主。”

    宁国公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依照大周朝外命妇的规制：皇女封公主，皆视正一品；皇太子、亲王之女封为郡主，视从一品；郡王之女封县主，视正二品。

    上次破格封为郡主的，还是早已香消玉殒的琅琊郡王之女，丹阳郡主董氏。

    然而董氏是从县主提升为郡主，不算非常出格。

    穆歆的父亲穆正清，如今被贬为苏州刺史，官拜从三品。

    未出阁的女儿地位比父亲高，却是大大的不妥。

    郭祭酒虽乐见穆正清倒霉，却不愿自己的小棋友陷入这些老狐狸的算计中。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郭祭酒率先出列反对。

    “穆氏非皇亲宗室之女，不宜荣宠过盛。”

    卫二老爷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主要穆歆才十三，未来还有大把的立功机会，郡主这爵位直接就封顶了。

    以后再立功，岂不是封无可封，总不能当公主吧。

    正要出列反对，就看到父亲的至交好友庞老将军在冲他挤眼睛，微微摇头。

    行吧，庞老狐狸既然觉得合适，那一定没问题。

    顾相和御史大夫罗绍不着痕迹地互换眼神，宁国公昨日入宫，今日开口必然是洪熙帝的意思。

    “郭大人此言差矣，”顾相语气真诚，似是真心为穆歆考虑，“女子立功，既不能封侯拜相，封郡主倒是恰如其分。”

    顾相一开口，不少文官纷纷附和。

    而武官这边更是乐意之至，管他郡主还是公主，反正都是领皇家的俸禄，只要别来抢他们的将军封号就行。

    郭祭酒瞪了卫二老爷一眼，见对方望天望地装没看见，只觉得孤掌难鸣，很是悲愤。

    心里又怪起穆正清识人不清，被发配江南，连替女儿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洪熙帝见郭祭酒两次与众臣站到对立面，都是为了穆歆，倒是有些意外。

    看来他当初为了羞辱暗夜军提拔的小女子，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也正因如此，洪熙帝才要断绝她在朝堂上立足的可能性。

    “南疆一战大获全胜，穆氏功不可没，便奉为宁远郡主吧。”

    洪熙帝金口玉言，轻描淡写定下了穆歆的封赏。

    穆家没人在朝会，卫二老爷作为舅舅，出列代为谢恩，言辞恳切，颇为动容。

    洪熙帝笑容亲切，对卫家人的识相很满意。

    一个郡主，做得再好，在百姓眼中都是皇家的荣耀，这就够了。

    若非镇远侯和穆正清都是他重用之人，穆歆又身负武艺，洪熙帝甚至考虑过让她入宫为妃。

    怀虚道长前日算出穆歆命中九凤飞天，出生时就是因为命格太大，才容不下双生弟弟。

    前朝之前的乱世，曾有过女子称王，九凤神鸟，可与应龙并称。

    只是洪熙帝同样也对怀虚道长起了疑心，并未全信。

    这些日子以来，怀虚道长一再破例，虽然能自圆其说，却始终透着一丝刻意的痕迹。

    北蛮七皇子的儿子，为何会给怀虚道长写信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