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城市里有人在追捕摘掉防尘罩的人,说那是对神的亵渎,要抓住,吊起来,吊在海上,向神谢罪。
可与此同时,很多人发了疯。
很多……信徒。
据说那是那一晚出现在教堂里的信徒,所有见证过被推倒的神像的人,都陷入了癫狂。
他们自我伤害,伤害别人,疯狂攻击彼此。
最后,血肉淋漓,被拉走,听说是送去医院治愈。
可,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怎么会有人敢对神灵雕塑犯下如此不敬的罪过?
即便气氛压抑,酒吧里仍旧有不少客人。
他们只听说神的塑像上的防尘罩被人摘下,却不知道神的雕塑也被人用力推倒在地。
蔑视神的行为会动摇人们对于神的信仰,这些事情不需要让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知道,神需要信徒,信徒也需要信徒,牧师更需要信徒。
归根到底,拥有庞大的信仰队伍,受益的是站在这条食物链上层的人。
头顶的灯光暧昧璀璨。
酒吧里,调酒师一如既往在吧台前和几个不算年轻,但一看就很有钱的女人谈笑风生。
摇晃酒杯,有说有笑。
卡座上挤满了推杯换盏的饮食男女。
酒吧的生意很好,尤其是到了傍晚。
有人靠着墙壁喝着酒大声聊天,乐手在舞台上调试着乐器和音响装置。
一双双眼睛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舞台,等待乐手到来。
唐柔和阿瑟兰装作寻常买醉的样子,看起来无辜又好骗。
其中距离最近的卡座上涨坐和几个斯文败类的男人,对视一眼,走过来。
“你们两个看起来很面生,第一次来这里吗?”
阿瑟兰托着下巴,露出钓鱼惯用的笑容,“你能看得出我们第一次来,难道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常客?”
“那倒不是,但你们这样的美女,如果见过的话很难会忘记。”
男人招手,酒保们端着托盘上来,开了一瓶昂贵的烈酒,分到一排排小小的水晶杯中,调出小杯盏鸡尾酒。
酒吧是个很容易换取信息的地方。
谈笑之间,一杯杯酒灌下来,几个人说着没营养的话。
“哪个学校的?”
“好厉害的大学”
“你是这个城市的人吗?”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眼看都进入了不设防的状态,阿瑟兰对唐柔使眼色。
唐柔托着下巴,露出不谙世事的天真神色。
“旁边有个很漂亮的教堂,但好像不让外人进去,你知道供奉的是什么宗教的神吗?”
伴随这句柔和的声音,原本嘈杂的环境安静了很多。
以她为圆心,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甚至有人转过头往这边看。
唐柔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人紧绷的情绪,以及……突如其来的敌意。
她神色不变,举起小杯酒,和阿瑟兰撞了一下,两人仰头喝下。
大概是她们的模样太过坦荡,反而让周围的人失去了兴趣,一双双焦灼在她们身上的视线又收了回去。
男人打量着她们的神色,慢声说,“新宗教,当然是跟海有关的。”
“海神吗?”
“差不多吧。”
唐柔托着下巴,好奇地问,“你们见过那位神吗?我是指,中心大教堂里,那座神的塑像。”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皱眉说,“不能盯着神的雕塑看。”
“为什么?”
“神会让人癫狂。”
唐柔心里冷笑,什么叫神使人癫狂?恐怕是那些卷曲复杂的触手会致幻,产生类似视觉催眠的效果。
她表面上仍旧是一副求知好奇的模样,“可你们连神的塑像都没见过,怎么知道自己信仰的是什么样的神呢,既然神会使人癫狂,又是谁雕刻出的神像呢?”
“当然是见过神的人!”
他在说这话时,格外的认真。
一排酒喝空,男人招手又上了一排。
其中一个人看向唐柔的眼神贪婪粘稠,像在看猎物一般,势在必得。
他想灌醉唐柔。
在酒吧中灌醉女孩带走女孩是那么稀疏平常,也是他们心中默认的游戏规则,两个人相互看对了眼,一起度过一个热烈旖旎的夜晚,非常正常。
唐柔勾着唇角笑,眼神却越来越冷。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桌子下蹭过来的腿,温声说,“那个教堂里还有许多新娘,我看她们好像喝醉了,不会是从酒吧过去的吧?”
“怎么会呢?”男人含糊不清地说,“她们是要献祭给海神做新娘的。”
“新娘?”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被推了一把,神色清明了半分,闭着嘴缄口不言。
阿瑟兰装作不在意地问,“你看起来很年轻,打扮的也很新潮,怎么会相信海神和祭献这种话呢?”
男人笑了,笑容不达眼底。
“因为,真的有神啊。”
冷意悄然爬上背脊。
酒吧璀璨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视线隐约有些发昏,周围染上了一层浓稠的暗色。
他抬起手,食指抵在唇瓣,声音极低,“嘘,不能讨论神。”
唐柔皱眉,身上涌过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对方勾起唇,却不像在笑,“会被发现。”
温度似乎在降低。
像陡然开大了制冷器。
细微的鸡皮疙瘩从后颈的皮肤上颤栗而起,莫名想要缩起来。
“祂来了。”
“什么?”唐柔后颈隐隐发凉。
他说,“祂在看着我们。”
“谁?”
“神。”
民间这种全新的宗教形式,似乎远比唐柔她们设想的复杂得多。
阿瑟兰和唐柔对视一眼。
男人不再多说,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从唐柔身后的椅子上环过,想要搂住她的肩膀。
唐柔弯下腰整理鞋带,男人的手便落了空。
他眼神晦暗,从沙发的另一侧坐过来,贴着唐柔坐下。
可还没等他坐实在沙发上,唐柔就已经站了起来,对阿瑟兰说,“我们再去要点酒。”
“没关系,我来叫。”
男人抬手,酒保远远看见,殷勤地朝这边走来,唐柔皱起眉,显然越来越不耐烦。
阿瑟兰摁住她的手,生怕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幺蛾子。
“你们想喝什么?”男人把电子菜单摊开。
就在这时,嘈杂的声音忽然传来,背后的人群发出刺耳的尖叫。
灯光暗了下去,变成另一种低迷而璀璨的色彩。
头顶巨大的灯球和投影变换了形状,在天花板上模拟出璀璨的苍穹。这座城市早已看不见星星了,可人类的科技仍旧能给活在城市中的人类提供一方美轮美奂的假象。
一连串电吉他的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唐柔回过头看到,舞台上多出了几个身影,是那个乐队。
最中间的人,握着麦克风,身材高挑。
她前一天晚上在超市里见过。
刚才还在喝酒聊天的人一个个都疯狂了起来,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他们嘶吼、呐喊、蹦跳,有人伸出手,甚至掏出了金块。
黄金是这个愈发崩坏的世界中唯一保值的通用货币,等价交换物,只要是有人类生存的地方,黄金永不过时。
夜幕正式被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