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从唐柔来到这里开始,就说了很多在他听来很奇怪的话。
视线正在变暗,周遭的环境正在如破碎的玻璃一般湮灭,从房间的边缘向中心一寸寸裂开。
唐柔抬起手,摸了摸吞噬着视线的黑暗,叹息,“这个梦要结束了。”
“什么梦?”
唐柔的指尖触碰到墙壁,立即如冰块般消融。
萧宁看过去,眼中一切都很正常。
办公桌仍是完整的模样,天花板干干净净,和她眼中正在破碎成马赛克的画面截然不同。
“小柔,你在说什么?”
萧宁皱眉,“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唐柔拧开门,想了想回过头,“学长,在你的时间里,我们很快会见到,你也很快会跟阿瑟兰……算了,让她告诉你。”
关门前,萧宁在她身后问。
“小柔,你说那位Asselin小姐,喜欢吃辣的?”
唐柔笑了出声。
“Asselin小姐?”
从小在大中华区长大的阿瑟兰听见这个称呼,恐怕也会笑。
但她还是认真地点点头,“对啊,但你喜欢清淡的,她吃了三年半清淡的,前段时间才开始疯狂涮火锅。”
萧宁忽然问,“为什么不是四年?”
“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开这种玩笑,但是你刚刚说,你从四年后来,那……”
他脸红起来,声音变低,“那为什么不是,四年?”
“哦,你说这个。”唐柔的视线中,世界开始变黑。
耳朵出现了如同信号接触不良般断断续续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她怎么还不醒?”
“……诶诶诶别放你这些飘带……会要命的!”
看来梦快醒了。
只有快要苏醒的人,才会在梦中听见现实世界的声音。
唐柔也变得认真,视线中周遭的景物已经被黑暗覆盖,只有萧宁还在坐在椅子上。
乍一看,他像被黑暗包围了。
她叹息,“是三年半,因为几个月前,你……跟她提了分手。”
萧宁的神色一怔。
画面的最后,是他茫然站起的样子。
……
“小柔!”
一声大喊在耳边如惊雷乍开。
“救命啊小柔快醒醒!你的水母要毒死我了!”
身体隐隐作痛,像被棍棒敲打了一样难受。
唐柔动了动手指,揉着脑袋坐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唔……”
有人扑过来抱住她,把她扑得朝后仰倒,又被护着后脑的手拉扯进湿润冰凉的怀抱。
柔软的触感贴着她的锁骨,修长双手在她后背交缠,像锁扣一样牢牢地困住她。
对方浑身发抖,像吓坏了。
“怎么了?”
唐柔被扑得头晕目眩,身体更疼了。
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问,“怕什么?”
月依偎在她脖颈间,像只不会发出声音的猫咪。
连害怕都是安静的。
好可怜。
唐柔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抬手抚摸他湿润的发丝,少年肌肤的触感光滑不似人类,甫一感受到她的碰触就主动凑过来,贴着她的掌心轻轻磨蹭,像只急需得到主人安抚的小猫。
被吓坏了的小哑巴。
慌张的气息影响到了唐柔,满是水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月在难过之余记得调整唐柔的姿势,怕自己压到她,环过她的腰,两人上下翻转,唐柔被迫趴在他身上,黑发全部散落下去铺了两人一身。
整个人像被锁扣扣住,抱得很紧。
阿瑟兰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你别这样贴着她,万一毒死她……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把这些东西收回去啊!”
在唐柔看不见的时刻,白色的细线几乎覆盖了整个车厢,阿瑟兰藏在水舱后,躲避着虎视眈眈的细线。
“阿瑟兰?”唐柔问,“他这是怎么了?”
少年浑身发抖。
湿透了。
唐柔寻到他的头,摸了摸柔软的发丝,舒展着手臂反抱住他,轻轻拍打月清瘦的背。
“不怕了,乖。”
“小柔,你刚刚太吓人了,怎么喊都醒不过来,反应也很奇怪,不像在做梦,呼吸急促,在追逐什么。”
阿瑟兰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做梦了?梦魇?”
醒不过来?
倒是真的在追逐着什么,心中出现了空落落的感觉。
唐柔的手从月背上收回来,按住胸口。
很空。
心里空的想吐。
好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人。
可梦醒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脖颈传来柔软濡湿的感觉,打断了唐柔的思绪。
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碰触她,接着是细软冰凉的发丝,蹭到脸颊脖颈上,很痒,软软的。
唐柔伸手去摸。
少年的头颅埋在她的颈窝,在用嘴唇极清浅地亲吻她的脖子,更像懵懂青涩的小动物在尝试探究从未探究过的领域。
太亲密了,唐柔将他推开,却被他捉住手,贴在脸颊上,轻轻磨蹭。
他难过得要命,却表达不出来。
太害怕了。
阿瑟兰是人类,感受不到,月却可以。
不久前的他抱着饲主的身躯,却觉得她离得很远很远。
她的灵魂不在这里。
“好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
他听不见,感受到空气因声波微微流动,震动到皮肤上。
“别怕,我不是好好的吗?”温暖的掌心落在背上,近乎纵容的温柔让他忍不住更加委屈,“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浑身都湿透了。
水母身体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水,T恤贴着皮肤,能摸到清晰的轮廓。
他一边克制不住更加亲密地拥抱她,一边又要控制住自己不伤害她。
渐渐地,不再发抖了。
唐柔极其有耐心地安抚这只不知道为什么害怕的猫咪,轻轻摸他湿润的发丝,顺着后脑勺一路向下,抚摸过他修长的脖颈,和清瘦的脊骨。
感受到手下的人颤栗起来。
似欢愉又似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