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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夤夜相求
    两旁的行商苦力噤若寒蝉,都老老实实后退再后退。

    通判是很大的官儿了,至少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轻易能见到的。大多数人并不愿意与官府中人打交道。

    “大人,小的已经让人去请邓参军了,咱们要不要先带着夫人姑娘离开?”平贵发觉姜文远脸色不大好,想给对方找个台阶下去。

    这死尸顶风臭十里,近距离接触,谁也受不了。

    “也好。”看样子不像什么大案,姜文远也不想留下来找罪受。

    河漂尸体,他们安庆府一年得有个十个八个,如果不是身上有明显伤痕证明是凶杀,多数都会发布个认尸启事,然后扔到郊外的义庄,过段时间没人认领,随便一卷破席埋了。

    像这种明显被家族处理的,便更没人管了。

    宗族势力强于律法,虽然和平年代,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不是野蛮人,处理家族内部问题有更温柔的方式。

    比如他们姜家。京城老宅有处偏院,美其名曰小佛堂,实则关着的,多是本族内犯了错的女眷,自此,此人再也不会显露人前,给家族丢脸。

    更严重些,就送到城外的度化院去。

    那是多数官宦之家,关押犯有大错、为子女计暂时不宜休弃、处死,家丑不可外扬的女眷之所。

    进了度化院,世上便再无此人了。

    过个两三年,报上病逝,外人也无从发现其中端倪。

    当然,为了防止有些男人过于丧心病狂,宠妾灭妻,犯错女眷的娘家是必要有知情权的。

    像这种类似沉塘,姜文远还仅是在小时候见过,现场之惨烈,令他时隔多年,记忆犹新。

    大概是哪户特别顽固守旧的人家吧。

    女子通奸本是大罪。圣人语,万恶淫为首,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得承担代价,哪怕这代价是她自己的命。

    回头让邓令安查查是谁家的,领回去,另寻处地方,或安葬,或扔水塘里,他都不管。扔到河里未免太过随意。

    最近家里还是不要在外面买鱼了,就全由庄子上送吧。

    姜文远挥挥衣袖,带着一家人走了,留下匆匆赶来的邓令安对着黑胖臭尸体发懵。

    啥玩意啊?他堂堂司法参军,已经沦落到给义庄打工的地步了吗?

    而且这样的女人,看一眼他都是嫌脏的,扔回河里去多干净!

    当着岸上这么多人,邓令安只能捏鼻子认了,派人通知义庄过来收尸,也拍拍屁股回了家。

    姜家连主子带下人,统统扔出去身新衣袍。无它,概因尸臭味太有穿透力与附着力,不是普通洗涤用品能搞定的,哪怕除了姜文远外其他人都离得远,心理作用也觉得这衣服太臭。

    姜承轩是他们所有人中最有洁癖的,连宵夜都没有出来用,茶水房烧的开水,一大半都被他用了。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干净了,他这才舍得从浴桶里出来。

    以后要做官,他才不要当刑名官,死人什么的,简直太脏了,真不知道爹爹的工作原来这么辛苦,他可得再努力些,早些能帮衬上爹爹才好。

    趁时辰还早,姜承轩拿过没看完的书,准备埋头苦学一番。

    “公子,王怀仁王公子求见。”厚朴敲敲门,进来禀告。

    嗯?姜承轩抬头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此时已经二更了,怀仁兄怎的这时过来了?

    “快请。”人到门口,没有不见的道理。

    王怀仁面带焦急,一路跟着厚朴进了姜承轩的院子。

    “承轩兄!不请自来,夤夜打扰,实因万不得已,还望兄台救命!”姜承轩刚刚来得及换上身常服见客,王怀仁便二话不说长揖到底。

    “怀仁兄,快快请起!你我多年同窗,堪比手足,何须如此?”姜承轩唬了一跳,他跟王怀仁的关系极好,日常根本不分你我,说话做事都极随意,今儿王怀仁这是怎么了?

    “如若不是将承轩兄视为至交好友,我又岂敢如此时辰还厚着脸皮上门!实是家中出了大事,我求你,为我引见通判大人,求令尊开恩,帮我寻个人!”

    王怀仁从来没有要求过姜承轩引见其父,在官场上混个脸熟,日后也好借力,就算姜承轩自己主动提及,父亲爱才,定会欣赏王怀仁这样的君子的,他也未曾同意。

    他与姜承轩的友谊很纯洁,不沾染官场,没有功利算计,单纯是因兴趣相投,品性相当,容不得半点污浊。

    但现在他顾不得了,小妹已然失踪超过一天了,原本他们还以为是小妹贪玩,不小心走丢,只派了家里的人手出去寻找。

    家里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找到小妹,却找到了小妹身边的贴身女使,而且寻到时,尸身都已经凉了。

    女使遇害,小妹音讯全无,家里人这才真急了。

    以他们一户富商的实力,养多几个仆从还可以,再多的,就真有心无力了。

    焦急之下,王怀仁也顾不得许多,这才来寻姜承轩。

    “怀仁兄,不必多言,快快随我来吧!”一听涉及到人命,王怀仁的妹妹还丢了,姜承轩二话不说,前方带路,向着父母的主院而行。

    王怀仁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才是真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信任!

    他连忙跟上。

    姜文远也还未休息,正跟宁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听人通报儿子带着个朋友来了,再看自己一身女儿孝敬的短袖短裤,实不能见外客,便躲进去换衣服,让儿子将人带去偏厅。

    区区半刻时间,就让王怀仁一颗心七上八下,害怕姜文远看不起,不愿帮忙,害怕自己来得唐突,太过失礼,害怕被人觉得自己营钻,明日清早再报案也未尝不可。

    姜文远过来了,王怀仁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厅内绕了一圈又一圈。

    “学生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找我可有事?”姜文远看出王怀仁的窘迫和紧张,态度很温和。

    他听大儿子说过这个朋友,在书院里没少看顾儿子,他愿意给这个面子。

    王怀仁松了口气,至少自己没有引起这位大人的恶感,连忙组织好语言,说明来意:“求大人开恩,派些人手,寻寻我家已经失踪一整天的小妹!她的贴身女使遇害,想必她也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