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老师。”向前由衷地感到欣喜，同时也带着一丝惆怅。他看得出来，这个由魔法符文构筑的古一法师是真实的，只不过并不完整。

    她是一个灵体，确实属于古一法师的意识；但她没有肉身，并非完整的生命。更重要的是这个灵体本身也不完整，她仅仅是从时间线上截留的某一個片段。

    可能是一天、两天，也有可能只是一两个小时，甚至更短。

    如果不是参透了时间宝石的奥秘，向前很难想象如此神乎其神的魔法，更不用说理解其中的奥妙。

    古一法师开口了，灵体本来没有声音，她却通过魔法符文的震动达成了“拟声”的效果：“你果然能找到这里。”

    向前笑着说：“您留下了这么多线索，要是我还找不过来，岂不是显得我太笨了？”

    古一法师的灵体也和她当初活着时候一样，总是带着平静的表情，用始终平和的声调说话：“我的时间不多，这个灵体仅仅是十五分钟的时间片段；符文法阵无法承受过更多的内容。”

    向前认真点了点头，静静等候着老师的讲述。

    古一法师接着说道：“就如同宇宙的时间一样，与你有关的所有变故也都起源于永恒。现在可以确定的一点，你灵魂中的那个宇宙，是永恒通过空间宝石打开不同世界的壁垒而带到这个世界的。”

    “这个灵魂宇宙不属于我们多元宇宙的任何维度，它是一个有着完全不同起源、不同规则、与我们完全无关的世界。”

    “当然，想要打破世界壁垒把灵魂宇宙带进来，并不是一颗空间宝石就能做到的——哪怕这个灵魂宇宙当时还只是一个奇点；空间宝石其实只是一个媒介，起到关键作用的是永恒本身的力量。”

    “因为永恒动用的力量太多，一度导致宇宙的时空力量近乎失衡，时间规则出现了剧烈震动，甚至造成了大范围的时空紊乱。应该也是因为这次震动，让死亡察觉到了永恒的意图；很明显，死亡对永恒的举动持反对态度，双方由此展开了对抗。”

    “最让永恒失算的，是祂费了很大的力气，甚至不惜与死亡反目也要得到的灵魂宇宙，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却被你得到，而且融合到了灵魂当中。”

    “即便可以杀掉你，骤然失控的灵魂宇宙也会与现实中的宇宙发生碰撞，进而同归于尽；所以永恒始终不敢轻举妄动。你的灵魂成了祂获取灵魂宇宙的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阻碍。”

    听到这里，饶是向前心志坚定，也不由得开始磨起了后槽牙。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永恒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对自己亲善，如今总算是从老师这里得到了确认。

    灵魂宇宙原来是永恒冒着时空规则破坏、自身根基动摇的巨大风险才搞来的，结果却莫名其妙被自己给截胡了。

    这仇可结大了。

    那可是整整一个宇宙的归属，能指望永恒哈哈一笑拱手送人？

    就算永恒这种类似创世神明的存在，估计也没这么大方吧？

    可话说回来，自己也冤得很。当时灵魂宇宙被空间宝石送过来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除了流哈喇子还会什么？

    用他姐姐向天的话说，尿床了都只会哭的好不好？

    这东西又不是我主动伸手去抢的，是伱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还丢进了我的灵魂深处；我还想追究一下这三十多年来灵魂宇宙给我造成的精神困扰呢！

    为自己的糟糕处境牙疼了大约两秒钟，向前抓紧时间问出了关键的问题：“永恒谋取灵魂宇宙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类存在的思维方式是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死亡才能准确地解答。”古一法师说道，“但是从死亡的某些言行中，或许可以窥探一二。”

    向前的记忆力从不会令人失望，几乎一瞬间就把自己和死亡的所有交流过程都回忆了一遍，而且很快提取了其中的有用信息；

    “死亡曾说，永恒是胆小鬼，一切都是因为祂的胆怯而起。”向前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点，“作为规则实体，祂也会有胆怯这种情绪吗？”

    古一法师嘴角泛起无声的笑意，似乎很为弟子的发现而高兴；她说道：“不但是胆怯。从我和永恒有限的接触中，我就发现祂身上出现了一些本不应有的情绪状态——尤其是处理与你有关的事务时，这种情绪状态尤其明显。

    这也是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但是后来在你身上，我发现了可能的答案。”

    “我身上？”向前茫然不解；时至今日，虽然已经走上魔法之神的道路，他自认与永恒相比依旧只是挡在车前的一只螳螂，最多算一只强壮点的螳螂而已。

    自己何德何能，身上会具有让永恒胆怯的原因？

    古一法师没有时间故弄玄虚，她知道这个弟子有多聪明，只需轻轻一点就能解开疑惑：“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曾千方百计抵抗新诞生的神格影响，不让自己变成只会遵循规则行事的‘创世神’。如果，永恒的情况恰好和你反过来呢？”

    向前恍然大悟：“永恒诞生了自我人格？”

    古一法师微微颔首：“只有诞生了自我人格，才有可能出现胆怯这种极具人格特征的情绪——前提是死亡没有说谎。”

    向前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神格”与“人格”的对抗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一个拥有“人格”的“创世神”究竟有多可怕。

    用一个最浅显的比喻来解释“神格”与“人格”区别。

    所谓的“神格”，在向前眼中就如同人类幻想中的人工智能；看上去会说会笑会交流，跟人没什么区别，归根结底依然是遵循着程序设计来行动。

    你让人工智能执行自毁程序，它依然会不打折扣地进行——只要这个命令符合程序逻辑。

    可如果换成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呢？就算抱着某种必死的信念，估计动手了结自己之前至少也会有个情绪波动才对。

    那么换个角度来想，如果那个人工智能突破了“机器人三大定律”，诞生了真正的自我人格呢？它还能不打折扣地执行自毁命令吗？

    向前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思维仍在不断发散；以“永恒诞生人格”为起点，推衍祂的行动逻辑。

    “人格”代表着人性，由神到人，就会具备人的一切特点——包括优点与缺点。

    人的特性是什么？

    人的特性中首先就包含着太多的生物性，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自然属性。

    向前自己就总结过两条：生存与繁衍。

    这两条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就像圣人所说的：食、色，性也。

    吃，是为了生存；色，是为了繁衍。

    永恒有没有繁衍的欲望还不清楚，但是从死亡做出的评价来看，祂很可能已经有了生存的欲望。

    永恒的胆怯，会不会就是因为祂生存的欲望而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