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如果许游不知道后面的事,此时告诉他大明要完,他也不信。
所以他很能理解现在郑三俊的态度,你一个小孩跟我一个尚书瞎说什么。
那许游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郑大人,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
“我觉得,你包藏祸心!”
“是吗,如果我包藏祸心,根本就不需要费劲,不出二十年,我能走着进北京城,将崇祯赶下大位,运气好的话,他还能找到棵歪脖子树,把自己吊在上面。”
郑三俊目瞪口呆,立即又气得吹胡子瞪眼:“大胆贼子,敢口出悖逆之言!”
“大人不信?那好,咱们和和气气地,推演一番如何?”
“你说什么,如何推演?”
许游重新摆好纸笔,开始乱写乱画,在纸上画了个圈。
“这个就是我,现在,我去了西北,准备激起民变,直指崇祯。”
“哼!你是仗着现在有阉党撑腰,什么都敢做对不对?”
“并非如此,大人,我告诉你,在推演过程中,我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阉党助我,身边也没有什么死士护卫,更是没有一个旧识,身无分文,就这么去了西北。”
郑三俊愣住,这什么地狱模式,开局什么都不给,能赢?
他看见许游眼里满是自信,忽然有点怕了,但他堂堂尚书能怕个十几岁少年吗!
“好,这是你说的,如何开始?”
“一开始,我会遇到饥民,天灾加人祸,许多人快饿死了,符合事实吧?”
“是。”
“于是我振臂一呼,就会有人跟我一同起义,反正是个死,合理吗?”
“这……我会派军镇压!”
许游点点头:“有道理,官军怎么说,也比我这几个泥腿子强的。”
他在象征自己那个圆旁边又画了几个,然后打叉,“灭了,他们无法抵抗官军,都投降了,因为会死人……”
“如此,你如何谋逆?”
“大人先别着急,我败了,但饥民败了吗,没有,他们还继续存在,我带这几个人如果还有没死的,你会杀了他们吗?不会,就算都死了,第二年也继续有人被我煽动。”
许游淡淡地说,“你是户部尚书,剿匪需要的军饷钱粮,我就不算那么仔细了,你心里自己也有底对吧?”
“哼,那又如何。”
“第二年,我再度振臂一呼,又有人与我一同起义了,今年还大旱,饥民更多,这个合理吧?郑大人,筹款剿匪,每一年需要多少,你能应付几年?”
郑三俊直接摆烂:“那你呢,我杀了你,你如何煽动饥民?”
许游依旧淡定,点点头:“啊,那我没了……现在我不叫许游,换个身份行不行,许游被你杀了,现在我叫李自成,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郑三俊一愣,也对,许游不振臂一呼,也有别人煽动。
“合理,但我还是能将你们剿灭!”
“大人,这回我的军队更庞大了,此次南下灾民有多少,你不会不知。”
又是合理的,郑三俊也认同:“但饥民是饥民,军队是军队。”
许游再一次认同郑三俊:“好,我又败了,你打败了我的大量军队,但你能杀了如此众多的灾民吗?你不能,关起来,你还得养着他们,只能放回去。”
“放回去,第二天我李自成又来了,还是那些人,但经验却更丰富。”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没人给你们种地了。”
“这样的军费支出,大明能撑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我算你三十年!”
“可别忘了,我没有算天灾,都如今年一样,大明能撑几年?”
郑三俊冷汗直冒,无话可说,许游提出的每一条都那么合理。
人家饥民没有地,赋税高,人都饿死了,为什么不拼?
而你连年剿匪,军费谁出?就得连年增加赋税,那会有更多的饥民加入!
“郑大人,你觉得我应该会什么?”
“我什么也不用会,不用会打仗,不用会兵法,不用会天文地理。”
“只要我出来振臂一呼,往朱由检的皇城方向走就行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你是尚书,应该知道我已经给了你最宽松的条件,但你也应该能算出来,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能踏进紫禁城,逼死朱由检,而且我什么也不用做……”
这,是个死循环,民不能杀,是生产力。
那许游只需要振臂一呼,跟着走,总会到紫禁城。
郑三俊背后已经湿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张纸,被许游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如果换个人,会跟许游抬杠。
但他是户部尚书啊,这点小小的运算都不会吗。
“来人,上茶,郑大人口渴了!”
许游喊了一声,外面进来的却是李香君,现在她毕竟年纪小,动作熟练又有点可爱地端上了两杯茶,然后又退了出去。
许游端起茶杯:“大人,先缓缓吧,你觉得,我如此轻松就能拿下大统,还需要在南京费这个劲吗?”
“你知道,我有生之年是肯定做得到的。”
“大人你也知道,根源在哪里,这个根源不解除,我就一定能做到。”
“但你也知道,这个根源你处理不了,但凡你有点办法,早就跟我抬杠了!”
土地兼并,处理不了的。
哪个朝代不是分田地开始的,朱元璋也是。
但是在王朝末期,你要敢分田地,就得打得过那些人。
很简单的道理,流血,打仗,把地抢过来分给农民。
郑三俊颤抖的手伸向茶杯,抓住了茶杯却感觉手指无力,竟松脱了。
户部尚书,这个基本素质是有的,他知道许游说得对。
手又缩了回来,郑三俊问许游:“你有破解之法?”
“没有,但我想试试。”
许游这句话说得是那么平淡,绝不是什么豪言壮语。
但郑三俊听起来如同惊雷。
“郑大人,如果你觉得自己办不了,还有一个退路,辞官回家,正如你想过的一样。”
“这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你也是东林党,也是士族。”